文史小知識：愛國史學家胡三省，愛通鑒愛通鑒胡注

愛國史學家胡三省 張習孔

司馬光《資治通鑒》上起周威烈壬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下訖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全書二百九十四卷，共記一千三百六十二年間的史事，是我國古代一部傑出的編年體通史。由於《通鑒》卷帙浩繁，徵引史事及有關典章制度，有許多地方不易理解，因此南宋時期，已有三家釋文：一是司馬康(司馬光之子，字公休)釋文，因刻于海陵(泰州)，亦稱海陵本；二是史炤釋文；三是蜀費氏本《通鑒音釋》。但一、三兩本都是書商請人寫的，海陵本托之於公體，費本間有自己的意見，主要都是從史炤釋文抄襲來的。史炤釋文既簡陋，而且錯誤很多，胡三省曾作《釋文辨誤》，對之多所糾正。從宋末到現在，《通鑒》最好的惟一的注本，是胡三省的注。

胡三省(公元1230—1302年)，字身之，舊字景參，浙東寧海人。據寶祐四年(公元1256年)登科錄，他和文天祥、謝枋得、陸秀夫為同榜進士。可是關於他的事迹，除南宋袁桷《清容集》及陳著《本堂集》有一、二詩文可據外，其他撰述很少談及，《宋史》、《元史》都沒有為他立傳。明弘治年間修的《赤城薪志》雖有身之小傳，然而《宋史新編》(明柯維騏著)、《南宋書》(明錢士升著)仍不為補傳；明焦竑《國史經籍志》亦不著錄通鑒胡注。可見直到明代，胡三省這位史學家的名字，仍不為人所知。清代考據學興起，胡三省才以擅長地理見稱於世。四庫全書《清容集》提要謂「(袁)桷少從王應麟、舒岳祥、戴表元諸遺老游」，惟獨沒有提到胡三省的名字，好象胡三省於擅長地理外，言論和行誼都沒有什麼可以稱道似的。實際上胡三省是一個博學而有見識的人，鑒注本身就是一個博大精深的學術著作。

抗日戰爭時期，陳垣同志作《通鑒胡注表微》，從光緒年間修的《寧海縣誌》中發現鬍子幼文寫的墓誌一文，從此，人們才對胡三省的事迹，有了較詳細的了解。胡三省中進士後，曾在吉州泰和和慶元慈谿做過縣尉，由於性情剛直，得罪了慶元郡守厲文翁，被罷官。袁桷《憶胡懷寧》詩有「青衫不受折腰辱」之句，即指此事。其後，他又做過揚州江都丞，江陵縣令。咸淳三年(公元1267年)，他在兩淮制置使李庭芝幕下，任壽春府府學教授。後來，李庭芝調京湖制置使，胡三省回到杭州。咸淳季年，他主管沿江制置司機宜文字。賈似道督師江上，言輒不用。江上師潰，隱居著書，注《通鑒》二百九十四眷。他的居室狹小，澗旁多古梅，世因稱梅澗先生。

關於胡三省注《通鑒》的情況，在其自撰《新注資治通鑒序》中有所說明。胡三省自言從寶祐丙辰進士及第起，即「肆其力於是書」。先是依唐陸德明《經典釋文》體例，撰成《資治通鑒廣注》九十七卷和論十篇。這是注和正文分開的作法。可是原稿於臨安陷落流亡新昌時喪失，「亂定反室，復購得他本為之注，始以《考異》及所注者散入《通鑒》各文之下」。胡注於元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成書，前後歷時三十年。這就是今天傳世的本子。在作注過程中，胡三省「雖祁寒暑雨不廢，諸子以年高為言，則曰：『吾成此書，死而無憾」』。其用力之勤，於此可見。

胡三省《通鑒》注，對《通鑒》記載的有關典章制度，音韻訓詁，都有詳細註解，特別是官制、地理兩方面，更是原原本本，考證精詳。凡是原書有錯誤之處。胡三省都為之校正。他用的校書方法，以理校(根據推理和學識判斷)為多，他校(以他書校本書)次之，本校(以本書前後互校)、對校(以古本相對校)則較少。我們就胡氏所改定的字和今天流傳的宋本來勘對，胡三省改的往往是正確的，可見其校勘功夫之深。胡三省使用的考證方法，則以書證(以古書作根據)為多，理證(沒有書本根據，以推理作為判斷)次之，但也間有使用物證(即用新出土的金石證史)的。由於他擅長校勘和考證，清朝人認為胡三省是地理學家、考據學家。然而胡三省不僅是一個治學謹嚴的考據學家，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位具有民族氣節的愛國史學家。

胡三省生當元兵入主中原、國破家亡的南宋晚期，目睹宋室覆滅及蒙古貴族的殘暴統治，注中字裡行間隨時流露出亡國之痛和故國之思。如《通鑒》卷二八五、後晉紀開運三年載契丹入汴。帝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士范質草降表。胡三省於此注曰：「臣妾之辱，惟晉宋為然，嗚呼痛哉!」又說：「亡國之恥，言之者為之痛心，矧，當況且講)見之者乎!此程正叔所謂真知者也，天乎人乎!」在鑒注中，象這樣蘊藏著亡國遺民不忘恢復的思想，隨處可見。

胡三省的忠愛之忱也表現在鑒注對父母國的稱謂上。胡注對於宋朝多稱「我朝」，「宋朝」；也有幾處稱「本朝」及「我宋」的；還有個別地方稱「皇宋」和「吾國」的；至於稱「我宋朝」的，全書僅卷二二三、唐代宗廣德元年之下一處。書中的「我宋」，「皇宋」和「我宋朝」，可能是元人改刻時遺漏下來的。

此外，胡三省對於咸淳九年襄陽失陷一事，曾在注中三次提及；一在卷一四六粱武帝天監六年，注曰：「比年襄陽之守，使諸將連營而前，如韋叡之略，城猶可全，不至誤國矣。嗚呼痛哉!」一在卷一四八梁武帝天監十五年，注日；「嗚呼!吾國之失襄陽，亦以水陸援斷而諸將不進也!」一在卷二九三後周顯德三年，注曰：「嗚呼!比年襄陽之陷，得非援兵不進之罪也!」胡三省在注中凡三次使用「嗚呼」、「嗚呼痛哉」的嘆詞迫敘往事，實因襄陽之得失，關係宋室之存亡至巨，其對故國敗亡之感傷，於此可見。

襄陽失守，臨安失陷，帝後出降，以及其後文天祥兵敗被俘，張世傑覆舟溺死，陸秀夫負帝昺投海等歷史悲劇，都使胡三省感到極度痛心，在悲憤之餘，他把全部精神寄托在他的《通鑒》註上。他用為《通鑒》作注的方式，探討宋朝滅亡的原因，斥責那些賣國投敵的敗類，控訴元朝的橫暴統治。這就是胡三省注《通鑒》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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