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耀福：一個茶農父親的肩膀

最新 06-19

那晚，我對阿松說：「你們家的山場我看得差不多了吧？」

阿松笑起來：「哪裡嗬，蘆岫你就沒去過。」

與我聊茶的老丈人陳玉維趕緊說：「蘆岫太險，你別去別去。」

這是他第二次勸阻我登蘆岫了，上一次是去年初春。他把那裡描繪得舉步維艱。

與我聊茶的陳玉維

「那我明天去哪裡？」

阿松說：「明天我陪兩個客人登頂蘆岫峰，走整整一天山路，你肯定不行。我讓陳林萍陪你們走近一點的，比如水簾洞的茶園。」

第二天一早，阿松來接我們。進了景區，把陳林萍和我們扔下，調過車頭又去接兩位攀蘆岫峰的小夥子，說是他們的車進不了景區。

往下「大紅袍」，往上「水簾洞」

我看看四周，有路標，往下「大紅袍」，往上「水簾洞」。說起來你也許不信，來武夷山N次,只顧著看茶山，赫赫有名的「水簾洞」居然還沒去看過。

登上了「水簾洞」，大草坪上，一群白鴿撲扇著翅膀迎面飛來。陳林萍問：「先看景點？還是先上我們家茶山？」我還是痴痴地回答：「先看茶山。」

一群白鴿撲扇著翅膀迎面飛來

拾級而上，一座座用岩石砌圍著的茶園中，老樅水仙長勢喜人。「你們家的山場還沒到？」走到一半，淌汗了，我問陳林萍。

「沒呢。」她說。

我想起她三個月前剛生過二寶，問：「你累不？」

「沒事，我從小走山路，習慣了。」她說她上面有兩個姐姐，母親懷她時，從妊娠反應看，都說是個男孩，結果生下來還是女娃。

殷慧芬聽了，開玩笑：「你投人生時，太急，忘了拿一件東西。」

陳林萍「咯咯」大笑，「是啊，都說我像個男孩。有一次我爬樹，很高哎，鄰居看見了，向我媽告狀。我媽見了先是哄我，快下來，媽這裡有糖給你吃。我爬下樹來，被我媽一頓臭打。」

跟著陳林萍走茶山，拾級而上

跟著陳林萍走茶山，一點不累。她走得不快，卻始終陪伴你左右，凡遇坎坷、積水處，還攙扶著殷慧芬，提醒她小心。

陳林萍攙扶著殷慧芬，提醒她小心

更難得的是她會向你敘說許多事，看到路邊一株野茶，她會說：「武夷山的茶品種多得數不清，光名叢就有幾百種，有的連名字都說不出，你看這一棵，葉子泛紅色，那一棵葉子周邊是鋸齒狀。」她也會指著對面的山峰說：「看見岩壁上那一簇簇白色植物嗎？那是野生百合哎，這裡的生態真的很好。」有一隻尾巴長長的鳥正好飛過，她又會告訴你這是什麼鳥？

路邊一株野茶葉子泛紅色

她小時候的記憶，特別生動。她說，有一天，媽媽帶著她在古崖居天車架下擺茶攤，累了，媽讓她躺在附近山坡的岩石上。待她一覺醒來，手臂胳膊腿上臉上竟全爬滿了螞蟻。媽媽心疼極了，叫道：「啊唷，這螞蟻怎麼沒有把你搬走？」那時，她大概才四五歲。從此，敢像男孩子一樣爬樹的陳林萍卻特別怕螞蟻。

媽媽帶著她在古崖居天車架下擺茶攤

她的手機鈴聲響了。是阿松打來的。聽罷電話，陳林萍說，他問我走到哪裡了？我說了，他在笑話我們，怎麼走得這麼慢？

我說，別理他，我們邊走邊說，挺好。我想繼續從她那裡知道更多的武夷茶人的故事，說：「昨晚，我和你爸又聊了很久，你爸說那時太苦。」

對面岩壁上長著野生百合

「怎麼不苦呢？我爸沒結婚時，他是長子，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兩個弟弟，三個妹妹。21歲結婚，五個都是女兒，家裡就他一個男勞力，重活累活全他扛著。我們山裡，苦日子比城市更長久。儘管這樣,我爸媽可疼我們哩。別人家雞生的蛋，都拿到集上換錢換糧，我們家都攢著，給孩子吃。我爸每次上山，帶撈飯。知道啥叫撈飯，就是沉在鍋底的像渣一樣的飯粒，上面的米湯留著讓我們喝。」陳林萍說著，有點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