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壞人變老，而是法律可能真的管不了

（我有次登機時拍的發動機，距離還真能「投幣」）

壞人變老這句話挺招人恨，但是恐怕大家都沒有細想它背後的現實困境：老人裡邊當然也有壞人，甚至違法犯罪，但是你拿他們沒有辦法！年輕人拿他們沒辦法，政府和法律呢，能像對待青壯年那樣對待老人嗎，警察敢採取正常行動嗎？前段爭奪籃球場的衝突中，警察趕到現場，要求老人們關上音響，還遭到老人圍攻呢。

今天下午發生件奇事。南航浦東飛往廣州的航班，登機過程中，有位頭等艙的八旬老太向發動機拋灑硬幣祈福，造成航班延誤，發動機必須馬上檢修。

如果是一般成年人，這事簡單，警察馬上拘留，民航提出索賠，估計賠償額怎麼也在六位數以上。行政拘留後，如果雙方無法就賠償達成一致，民航還可以告上法庭。總之，當事人或者賠錢，或者坐牢，而事發後被拘留那是一定的。

但現在民航和機場面對的是一個八旬老太，咋整？警察趕到現場估計也搓手，直接拘留肯定不敢，即便老太不會自己主動躺地，萬一過程中老太出點狀況，恐怕就不是老太賠民航，而是民航要賠老太了。當然根據我國法律，70歲以上可以不拘留。那就協商索賠吧。按理我們認為能坐頭等艙應該可以賠得起，但萬一老太神志不清無法負起責任，而家屬又拉下臉不肯承擔監護人義務，估計民航還真沒脾氣。那就打官司吧。老太雖然年過八旬，畢竟還是法律上的完全行為人，但問題是即便輸了官司又如何？萬一她說我沒錢我願意坐牢，難道真送她坐牢？問題是誰敢送她進去坐牢啊，出點狀況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我都是按照最壞情況去設想的，真實的後續處理應該不會這樣。但是法律和制度，必須從最壞情況去考慮。這就延伸出一個普遍問題：隨著我國逐漸進入老齡化社會，老年人不當行為甚至違法犯罪的情況可能會有較大提升，現行法律和制度是否跟得上？

至少警察恐怕是跟不上的。警察執法過程中敢讓年輕人關上音響，並不擔心抗拒；但面對老人們的抗議，只能像報道里講的默默離開。還好那個案例的執法沒有進一步激化，很顯然沒有任何警察敢像對待青壯年一樣對待一個老人。

再講公民負法律責任。法律和國家機器這方面對付成年人相當完備，但是對待老年人準備好了嗎？老人沒收入了，兩手一攤，沒錢，要不你抓我坐牢！你敢真抓他坐牢嗎？民間對法律責任有一個非常通俗的說法：罰了不打，打了不罰。但是對於老年人群體，罰無可罰，打不敢打，遇上極少數真壞或者豁出去的，你還就是沒有辦法。

不要帶情緒，恐怕這是真實的法律和制度困境。而所謂「壞人變老」，極大可能描述的並不是字面上的現實，而是對於現行法律和制度困境的無奈。壞人變老，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社會可能面對一個「法外人群」。如果20歲60歲80歲一體負相同的法律責任，其實無所謂誰變壞誰變老。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你60歲甚至80歲了，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身體狀況和支付能力去對抗執法對抗法律——如果你願意，或者迫不得已的話。老人，法律上還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事實上卻可以通過獨特的抗爭方式（比如警察執法的時候躺地）得到豁免，自然會有很多人覺得這不公平，進而上升到群體性歧視和偏見。

剛才我請教法律學者，他也說未來這塊問題挺大的。比如推行老年人的監護制度，當老人事實上無法負完全法律行為責任的時候，應該落實監護人的責任。但是這裡，年齡、健康、監護人負多大責任，估計細討論起來會爭得沒完沒了。

具體到坐飛機，雖然部分航空公司規定70歲老人買票必須出具健康證明，但恐怕無法覆蓋向發動機投幣這種極端情況。那麼是不是必須由監護人陪同並負同等責任？如果真要做，估計還得吵翻天。

總之，「壞人變老」這種說法，其實折射了社會步入老齡化的法律和制度困境，只不過用一種錯誤和極端的方式表達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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