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認自己已經是聖賢⊙陳復《陽明心學涵養實記》

誤認自己已經是聖賢

陽明心學涵養實記

陽明先生說：「有一個字能讓人終身去實踐，那就是『恕』這個字了。堅持往恕道這個態度來實踐，覓得本體就不再有什麼距離了。『恕』這個字最該被學者緊緊把握住。這個字在我們這些讀書人身上，猶如對治疾病的良藥，尤其應該要常常認真服用。見賢思齊，看見他人不賢，就往自己生命反省，觀看自己是否有同樣的問題。人如果能看見他人不賢，就往自己生命反省，這就能謙虛實踐，而不會想要去動輒指責他人。這是遠離怨恨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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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人最大的問題，就是熱愛批評而拙於內省。我們如果讀聖賢書，讀久了產生某些領會，常就會誤認自己已經是聖賢，很容易產生主客對立意識，不知道尊重他人不同於我們的領會，然後懷著「替聖賢平反」（或是「替自己平反」，兩者已經攪和在一起）的大義念頭，與他人做激烈的辯論，辯論本來不是不可理解，最嚴重的盲點在於：中國的讀書人總無法把「批評觀點」與「批評他人」做出精確的區隔，每回批評他人的觀點，就會不知不覺轉而去批評他人產生觀念背後的智能或人格，這就使得辯論最後總是變成情緒的對決，彼此相互謾罵對方的智能低落或人格卑鄙，無法理解自己的微言大義。

會因為論學而吵架的人，不論是他人先激起自己的憤怒，或自己覺得因堅持正義而不得不發火，都是無法區隔批評觀點與批評他人的差異，而且，人不能平情議論學問，就心性的角度來說，則是涵養本體的工夫做得不踏實，才會有強烈的情緒起伏，因此，歸根究底，還是自己的問題。這就是恕道的核心意義，恕道不只是寬諒他人，還包括了解不能寬諒他人的背後，有著自己狹隘的心量，這個問題不能克治，根本不具備做聖賢該有的氣度，不具備做聖賢該有的氣度，那怎可誤認自己就是聖賢，或者還大言不慚要去替聖賢平反呢？

其實，問題的癥結只是「批評觀點」這件事情不能脫離「批評他人」，這使得觀點根本沒有獲得澄清的機會，否則，並不是不能專門批評他人的智能與人格，如果你果真自覺的智能與人格已經超過他人的話。然而，即使如此，批評人家無法改變的智能，那是沒有慈悲的體現，他人的人格有盲點，我們只有用溫婉規勸的辦法，才有可能被人家接受。如果要在公共領域去批評他人的智能與人格，那純粹只是想激起他人的憤怒，並證實自己的智能卓越或人格高尚，才會如此強橫說話，然而，這種意念本身都是在殘害自己的心性，而不是在涵養自己的心性。這樣的人如果自稱是先知，我們只會覺得他在著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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