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湖北馮啟濤

總是有些過往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就像那些雕刻在青石板上的文字,任他滄海桑田，任他風吹雨打，卻依舊能辨出它的輪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記憶吧。

對於許許多多的西部地區的子女來說，家長外出務工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對於我來說也是一樣。依稀記得那年夏天,有一場大雨。其實一場雨也並非同往日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那時恰好相逢一場故事,所以看過那麼多次的雨,卻只記得那一場。

那一夜的明月當空,月光悄然灑進積滿灰塵的木窗,此時父親的臉龐在這微涼的月光下更是徒添了幾分別離的哀傷。家中就只有我與父親二人,我們整日都忙著收拾行李。父親明日要趕早班車,所以忙完後也睡得不是很晩。我是枕著這暈黃的月光入睡的,所謂的「正人間天上愁濃,想離情別恨難窮」怕也正是如此。

早晨的空氣透出一股泥土的腥味兒,其實六月的天氣多半如此。對於即將遠行的父親來說,這雨來得真的不是時候,他只得放下幾件沉甸甸的行李，我們就坐在門前石階上等雨停下。於我而言,這是一場及時雨，暫時拖延了父親離家的步伐。這雨像是永遠也射不完的箭般接踵而至,不過轉瞬就已消失,就像是一個個匆匆的過客,只是驚鴻一瞥。至於後來，卻是司空見慣,所以也就越不曾把他們記住,可父親於我,算不算一個過客?一個就從不會忘懷的過客。但是，轉念一想,這想法也許幼稚了點。

我和父親就這樣不出聲的看著，好像是兩根木頭。過了很久，他才有意無意扯些生澀了點的話題，才得以打破這沉寂的氛圍。若是平時，他總是滿口過來人的大道理，滔滔不絕，對於父親的教育都有些不耐煩了，並且我向來是一個不喜歡錶達的人，聽著就像兩個生疏久了不見的人第一次重逢總要說些悅耳的話才覺得過意得去。

若是能把舊事輕，而今悲歡是何人！我不由想起前年，他還在家。沒辦法，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父親只有每天扛木頭去賣。那時候，他好像只有扛不完的木頭。只要是不下雨，他就會早早起來，飽飽吃完早飯，然後扛上了百來斤的兩三根又圓又直的木頭，每次回來大都是晚上七八點了，我想這應該是很遠的。但像這樣的人——一個旁觀者，又怎能體會那點錢的來之不易。父親是個為生活所累的人。更準確的說，也就是個為錢所困的老農民。所以我最銘記於心的他對我說的一句話，你的人生連錢這道門檻都過不了，還談什麼理想與追求。

狂瀾的風一次次的把雨點推進屋檐內，它散發出的茫茫的輕紗般的水汽淋濕了我的心房，以至我有絲絲縷縷的悲涼與感傷。

但我並不想迴避它。離別人正說著離別言，竟還能承受住歲月如雨般的沖刷。我還不能完全體味一個人是要經歷多大程度的世事變遷，才能如蔣捷那般，把生命的每場雨聽透後，不驚不擾的說:「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但雨就這樣到天明。」

但雨就這樣停了，我們都似乎還措手不及。其實人生就是一場沒頭沒尾的旅行，一場出乎意料的開始,一場措不及防的停止，於是它就成了必然,但我們學會了釋然。最後父親又叮囑我兩句後，就徑自向前走了，他沒有回頭。我只有目送他的背影。至於他臨別時的背影，我不願再努力鉤對一句句像是天崩地裂的傷心語了，畢竟這年頭,千千萬萬打工者的背影都是一個樣兒。

作者：馮啟濤，雲南昭通人，現就讀於湖北師範大學，作品散見於《中國大學生文選》《心靈文苑》《山東詩人》《高校文學》《磁湖》《鳴沙》《湖北師範大學校報》《大西北詩人》《雨時詩刊》《這四年》《星塬》等書籍紙刊。

本版發稿編輯：蔡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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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福全，陝西寶雞人，讀過十年書，當過三年兵，經過十年商，做過十年期刊編輯。創建有超過200萬人次訪問量的郭福全約稿博客、郭福全文字工作室、博客文學和寫手文學公眾號。在全國各期刊報紙發表超過50萬字文學作品，2016年11月27日公開聲明退出陝西省作家協會暨寶雞市作家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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