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時：過去未來一直存在，問題只是如何感知

過去未來一直存在，問題只是如何感知

朱清時 2017年6月3日

1． 時間是幻覺，過去未來一直存在

人類文化的核心問題是：我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它們經常被簡化為：如何知道自己的過去、未來？

例如佛法 「六神通」中的「神足通」：能隨心遊歷極遠處，或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不受時空限制，和「宿命通」：能知眾生的過去宿業，知道現時或未來受報的來由。

在這個問題上，物理學和佛法有一點是一致的，都認為時間是幻覺，並不真實存在，那麼過去、未來就一直存在。

一個世紀前，愛因斯坦發表廣義相對論證明了引力可以扭曲時間，不同地點的時間並不是一回事兒，時間與三維空間組成一個整體的四維時空，四維時空是三維空間在過去現在未來的所有事物的總和。這就已經表明，我們所知的三維空間事物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其實都在四維時空中一直存在。

正如愛因斯坦在1955年3月21日的的一封親筆信中寫的:「對相信物理的我們來說，過去、現在、未來之間的分別，只是持續存在的幻想。」

問題只是我們如何才能感知過去和未來。在這點上，科學和其它知識體系的方法不同。

2． 科學如何看到過去未來

在科學的知識體系中，由於人腦只能想像三維圖像，對四維的事物，我們必須把它們解剖成三維剖面，然後組裝起來，才能理解。這個我們習慣的方法就像拍電影一樣。

舉個小球運動例子（見《環球科學》2015年「時間專刊」克雷格?卡倫德的文章）：

圖1

圖1中運動的小球可以作為世界的最簡單模型，現有的科學方法用三個數（xyz）來描述它的三維空間狀態，用一個數t來描述它的不同瞬間（時間）構成一個四維時空中的一個事件。圖中小球的每個三維空間位置都對應某一瞬間。

這個方法相當於沿著從過去到未來的時間方向將四維時空切成「薄」片；每塊切片都是小球在某一瞬間在三維空間的狀態，把所有這些切片加在一起，就構成了四維時空。這就像電影中的一幀幀畫面就相當於時空的一塊塊切片，顯示了空間的一連串瞬間。目前的科學體系就是使用這種模式。

在這個模式中，如果要看到過去未來，就需要不按時間作的剖面。

圖2

對圖2中的四維時空，沿y軸作剖面，得到的是小球在（xzt）三維時空中的位置狀態，每個剖面都包括在過去、現在、未來的所有時刻，小球在（xz）二維空間的狀態。沿其它的方向從「側面」觀察四維時空，得到的剖面上就可能包含過去、現在、未來發生的事件。

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McMaster University）的數學家沃爾特·克雷格（Walter Craig）和加拿大滑鐵盧大學（University of Waterloo）的哲學家史蒂文·溫斯坦（Steven Weinstein）最近已經證明，你可以做到，至少在一些簡單的情況下可以做到。根據這個第二種切片，運用物理學定律可以重建出完整的時空。因此兩種剖面方法等價。

在第一種按時間切片的方法中，你在同一塊切片上很容易獲取你需要收集的科學數據。比如測量所有粒子的速度。一個位置上的粒子速度與另一個位置上的粒子速度是相互獨立的，因此兩個速度你都可以直接測量。但在第二種切分方法中，粒子的性質就不這麼獨立了；它們必定以一種非常獨特的方式被組織起來，否則單憑一塊切片就不足以重建出其他所有切片。為了收集所需的數據，你還必須對成群的粒子展開極其困難的測量。更糟糕的是，哪怕你完成了這些測量，那也只有在某些特殊情況，比如克雷格和溫斯坦發現的那種情況下，你才能夠重建出完整的時空。

由此可見，我們喜歡沿時間軸作剖面，與現代的以牛頓力學為基礎的科學知識體系有關。換一種知識體系，情況就不一樣了。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另外兩種知識體系。

3． 易經和馮·諾伊曼-沃爾夫勒姆的知識體系

《易經》是我國傳統文化的基礎，是另一種知識體系的代表。「易」者，陰陽之變也。《易經》的基本方法是用陰陽兩爻（等價於現代的信息比特（0和1）），組合成「八卦」，代表自然界的八種狀態，並研究其演變規律。因此《易經》是直接研究信息比特的變化，而不像科學體系那樣使用圖像和模型。《易經》最初主要是預測的學問，這從甲骨文中留下的大量卜莁記載可看出。後來東漢焦贛之《易林》，京房之《易傳》等作，還有《火珠林》等卜卦術數，宋代邵康節的《皇極經世》，《河洛理數》。明朝中葉以後，則有《太乙數統宗》等術，繼承和發展了這樣的預測。

近年來雖然《易經》飽受爭議，然而類似的做法已經重新出現。由於人體和生命現象難以用牛頓奠基的科學知識體系理解，上世紀的一批科學家開始另闢蹊徑。四十年代，馮·諾伊曼提出了元胞自動機的概念。他設想一個可編程的宇宙，其中時間定義為宇宙之鐘的滴答聲；空間定義為一個個分離的元胞（Cell）格子，它們可能具有的狀態只有兩種,「生」與「死」，用顏色表示成綠色或白色,其實等價於易經的陰和陽，就像電腦屏幕是由許多小格子組成一樣。宇宙之鐘每滴答一次，每個元胞就會轉入一個新的狀態，這個新的狀態是根據其當前狀態和其鄰居當前的狀態，按一個規則決定的。

十年前，斯蒂芬·沃爾夫勒姆（wolfram）出版了《一種新科學》（A New Kind of Science）一書，他試圖用0和1的比特流構造出整個宇宙。他研究最簡單的一維元胞自動機。從一個黑點開始變化，每次新的變化就產生新的一行，列印在下面。而每一個元胞的死活由且僅由它自己和它左右兩側的細胞在上一行的狀態決定。每個元胞只根據上一行中與該細胞緊相鄰的三個元胞的狀態來改變自己的狀態，變成黑色或保留白色。變化規則共有256種。

他找到規則110:當某元胞的上一行相鄰三個細胞為全黑,全白或者左側一個細胞為黑時,該細胞為白色,否則為黑色。用這個簡單的規則，元胞自動機從初始狀態（一個黑色細胞）可以產生出複雜的圖形模式。他指出規則110元胞自動機是普適的,等價於一台普適圖靈機(Universal Turing Machine)，並證明了"計算等價原理"(the Principle of Computational Equivalence):幾乎所有達到一定複雜程度的系統都等價於規則110元胞自動機,也即等價於一台普適圖靈機。

沃爾夫勒姆在書中說：「三個世紀以前,人們發現建立在數學方程基礎上的規律能夠用於對自然界的描述,伴隨著這種新觀念,科學發生了轉變.在此書中我的目的是將要用簡單的電腦程序來表達更為一般類型的規律,並在此種規律基礎上建立一種新的科學,從而啟動另一場科學變革。"

這裡所指的三個世紀前那場發生在科學上的轉變就是我們常說的"科學革命",那場革命以哥白尼發表《天體運行論》為開端,經過伽利略和開普勒等人的推進,到牛頓出版《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達到高潮。沃爾夫勒姆認為"傳統科學"未能建立起解釋宇宙複雜性的理論,靠數學方程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他要發動一場新的"科學革命",革命的內容就是要用簡單的電腦程序取代數學方程。

不難看出，馮·諾伊曼-沃爾夫勒姆的新科學是認知世界的另一種知識體系，其中沒有主流科學意義下的時間空間，只有變換規則。變換規則確定後，元胞的過去未來就已經確定，感知它們的方法就是簡單的電腦程序。

4． 佛法看世界

佛法認知世界的方法與上面的完全不同。佛法認為「心物一元」 的世界的本體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生出宇宙萬物（包括物質和精神）的東西，是法性，又叫真如、法界、如來藏、自性、心。法界本「空」 ，其中不存在任何事物，（「本寂無諸相」-《華嚴經》），然而卻具有靈明的覺性五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法界體性智。法界的見分-觀察自身（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就造成一次緣起，自身就轉變成陰面-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中的種子（即習氣）在助緣具足時生出萬法，大致分五類（《百法明門論》》），其中「心法」和「心所有法」屬於眾生的精神範疇；「色法」包括眾生的肉身（六根）和周圍的物質世界。

被習氣污染後的種子生出的身心和世界充滿缺陷，四智被屏蔽，變成八識。第八識是眾生的「阿賴耶識」，源於大圓鏡智；第七識「末那識」源於平等性智，它的作用是思量，即執著第八識，思量為自我，「自我思量」的污染產生煩惱障和所知障，使眾生不再能看見世界的真相。意識是以外境為對象前六識，源於妙觀察智；第一到五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源於成所作智。

然而，法界四智被習氣污染後，轉變成的前五識只能通過根身來認知了別內外之境，受到眼、耳、鼻、舌、身功能的限制。減輕習氣污染後，四智就有了直接出現的機會，就像陽光通過雲層顯露出來一樣，就可以對所有境產生直接的認知，不再受根身器的限制。習氣雲層很厚時，如陰天，我們感知的世界不是它的本來面目；習氣雲層變薄時，有時會雲開日出，我們可以在陽光下感知到世界的本來面目，顯現「六神通」。

如何才能減輕或去除習氣污染，使我們能感知到世界的本來面目呢？佛法修鍊有許多方法，其中最著名的是「四禪八定」。

四禪八定的人門途徑有數息觀、不凈觀、慈心觀、因緣觀、念佛觀等「五門禪」。四禪指由淺人深的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加上更深的空處定識處定、無所有處定、非想非非想處定、合稱四禪四定或四禪八定。

四禪的定境最為空明寂靜，佛法說在四禪定境的基礎上，一心觀前後事，即可感知過去未來。

現代人到初禪已屬不易，達二禪以上者很難驗證。然而從經論中對這些高深定境的具體詳細描述看來，不能排除前人曾經達到過這樣的境界。

達到這樣的境界，你就會發現，萬事萬物的過去現在未來都一直存在，人生猶如吃盛大的自助餐，「習氣」即業種操縱著你如何選菜，你選的全部菜構成你的一生經歷和你的世界。今生的肉身消失後，習氣種子還在，因緣匯聚時它們又開始選菜，形成你的下世。

（轉自朱清時院士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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