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村：以偉大的心靈做尋常的工作

最新 07-12

「

一個開車的老司機，一個修鞋的聾啞老人，一位修剪花草的園丁，把開車、修鞋、剪草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活兒，當成了偉大的事業來做……

」

李振村

當代教育家雜誌社總編輯，

「全課程」上海研究中心主任

幾年前，去北京市十一學校辦事，李希貴校長派學校的司機送我。

這是位老師傅，看樣子快要六十歲了，但西裝革履，衣飾齊整；慈眉善目，總是笑眯眯的；說起話來，不急不慢，談吐文雅。開車的態度極為認真，絲毫沒有幾十年駕齡的老司機常有的那種懈怠和隨意。車子開得又快又穩，沒有急起步和急剎車，我坐在后座上，真的是安心舒適。

路過一個小胡同口時，胡同口沒有紅綠燈，也沒有行人，他卻照樣停下來幾秒，然後才緩緩通過胡同口。

我好奇，「這裡並沒有紅綠燈啊，也沒有人，您為什麼停車呢？」

他說：「您可能沒注意到，交警在這個胡同口立著塊牌子，上面寫著個『停』字，就是提醒司機要停下幾秒，看看左右行人情況再開過去。」

我回頭看，跟在我們後面的車子沒有一輛停下來，都是揚長而過，「怎麼其他司機沒有一個停呢？」

老師傅笑了笑，淡淡地說：「他們不停，我停。」

有一次與愛人上街閑逛，在一個僻靜的小區門口，看到裡面有一個修鞋的小攤子，愛人高跟鞋的鞋跟有些磨損，於是走進去修一下。

修鞋的是一位老人，個子不高，皮膚白凈，也是笑眯眯的，比劃半天，才發現是位聾啞人。老人接過我愛人的鞋子，皺著眉頭研究一番，找來一塊厚厚的皮要補上去。我愛人連忙告訴他：「不要這麼厚的皮，稍稍修平就可以了。」

老人急了，站起來，口中咿咿呀呀，邁開步子學走路的樣子，意思是：鞋後跟必須和鞋掌補平，否則，走路就不穩當……看他急得面紅耳赤的樣子，交流又很不便利，沒有辦法，只好由他去了。

天氣很冷，冷風吹得我們縮手縮腳，老人卻好像感覺不到冷一樣，端坐在那裡，帶著老花鏡，一絲不苟地切、削、粘、磨，那架勢和造原子彈差不多。

總算修完了，老人一定要我愛人穿上鞋子走走試試，直到我愛人伸出大拇指，他才呵呵地直笑。多少錢？我們打著手勢問。十元。老人低下頭又開始忙別的活計。真有點不可思議，忙活這麼半天，才十元！

我認識一位來自江西的徐師傅，和妻子在上海以修剪花草為生。這老徐有個怪脾氣：你找他修剪花草，一定要親自打電話給他。通常我打電話給他，問：「老徐啊，今天有空來幹活嗎？」他總是說：「今天沒空，明天才有空。」「好，那你明天一定來啊！」

他來了，一言不發，埋頭幹活。活兒幹得可以說是非常美觀漂亮。收錢時釘是釘鉚是鉚，多給了三五元，他也一定要找零錢給你，絕不肯多收。

所以，雖然找老徐來幹活，感覺每次都要「求」他，但因為他的認真負責，我周圍的朋友依然都喜歡「求」他。

無論是十一學校的老師傅，無論是修鞋的聾啞人，還是這位怪脾氣的老徐，他們都把一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工作，做得極認真，極細緻，極專業，做出了某種境界。他們的工作態度和一位大學教授對待自己的學問、和一位作家對待自己的創作、和一位摩天大廈的設計師對待自己的設計，並無二致。他們讓人尊敬，是因為他們尊敬自己，尊敬自己的職業，總是以一種莊嚴負責任的態度來從事被很多人視為低下的工作。

瞎子阿炳晚年，流浪街頭，賣藝為生。但他從不張口乞討，總是肩上背著琵琶，手中操著二胡，在無錫的街頭邊走邊拉，邊拉邊唱。你給他錢，他低聲說謝謝；你不給他錢，說：「阿炳，拉一曲聽聽。」他照樣極為認真地為你演奏。阿炳淪落到了社會的最底層，但始終保持著自己高貴的靈魂。藝術不僅僅是他謀生的手段，更是源自他生命深處的熱愛，所以，貧賤如斯的阿炳，方能創作出偉大永恆的《二泉映月》！

不要埋怨自己的工作，尋求人生幸福、贏得別人尊重不取決於我們做什麼，而取決於我們怎麼做，取決於我們以什麼樣的心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