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集《人間》

丨池錦蕾專欄

看見別人走過去他無動於衷。夏天來得那麼突然，飄啊飄的，驟然地都飄起了薄衫；有點肉感的不僅是目測的人群，各種弔詭的氣味飄啊飄的飄了起來。

冬天十分遙遠了，遠到無法形容地遠，又似乎從來沒有那樣的天氣，呼出一口氣被倒流進鼻喉，掛著霜。

看到別人走過去，從顯得遙遠的冬天走進其他季節，他真的無動於衷。很顯然，對於無數人來說，更多的人都是與己無關的，好似森林，好似湖泊，好似山嶽，好似惶惶的落日，都被輕視。

他專註地看著，瞳孔些微地倦怠了，夏天的味道濃重，他看見一些人說說笑笑地穿著或舊或新的衣褲，裙，短到膝蓋的褲子，露出破綻，那白色的有些不是皮膚，只是一些顏色，白色的，夏天來了後多了起來的色系。

但他還是覺得有一些人不喜歡說說笑笑世上可笑的事，他面對驕陽，烈焰，內在的矛盾形成氣勢，不啻於嚴寒下某一天的暴雨，按耐不住地穿透周遭。

孟蕊的先知先覺曾經體現著：你說，夏天來了，我們還會想到今天嗎？

那天他被一場大雪影響得心情沉重，他沒心思搭訕孟蕊，孟蕊說著說著，頭歪向一邊，天際邊烏雲籠罩：你的口紅那麼紅！

他突然覺得孟蕊的嘴唇著實紅，他如同話劇里事先準備好的台詞脫口而出一句：「你的口紅那麼紅！」

烏雲從背後襲來，孟蕊對他的話，不知道有沒有聽清？

孟蕊想到「從容」這兩個詞是夏天剛剛開始的有一天的上午，十點多，她被無名的煩躁壓進一個凹洞裡，漆黑的空間是不是宇宙的黑洞，一剎那即永恆？她認為物質的含量比不上思維的放射，想到昨天今天明天這樣三三兩兩的詞，孟蕊覺得以普通人的腦袋已不夠去思考了。

要這麼累幹嗎？

她又在剎那間放鬆自己，她許久沒有和更多的人往來了，上次冬天，是哪一年？

孟蕊換上新買的長裙，袖口是打著皺的，藍色的波條夾在紅線條內，兩根絲帶打了兩個蝴蝶結，有點波西米亞風，又區別那樣的格調，在十點多鐘到來時這樣的裙子無比適合自己。

她將唇抹上一點紅。

好久不曾有的樂趣卻早已深入骨髓，孟蕊聽見無數人鮮明的個性飛揚跋扈……她熱愛自己，她覺得凡是鮮明的人都會熱愛自己的。

只有熱愛自己的人才能熱愛別人。

他熱愛他自己嗎？這之後，他熱愛我嗎？

孟蕊的裙子搖搖擺擺，她聽見冬天的那次他突然說：你的口紅那麼紅！

她懷疑他說那句話的動機。

早晨的天空萬里晴空，多少人抬起頭看過那樣的萬里呢？螻蟻似人，渺小到底。

他逐漸消失在孟蕊的視線中。

路過的風景形同陌路，形同虛設。

夏天來得快，快成風尖刀口。

把雜碎的東西放在風尖刀口上削，薄霧經常在深夜干擾著每個人的感覺，遲鈍還是麻木，精銳還是過敏，不同的人表現出不同的狀態。

薄霧對於夏天是固執的，迴旋地震蕩，持續地，影響深遠。

她走了出去，跳出了夏天的邊界。

對他來說，孟蕊的邊界是一道閃電，明晰而不容置疑。

孟蕊說過，我們還會想到今天嗎？

她說話非常單純的吧？

孟蕊由衷地感嘆著冬天就快結束了，那剎那過後，她想了春天，春天的紙鶴一飛一飛地飛過頭頂，長長的尾線拖到綿邈的雲端；她也想到了秋天，地面是覆蓋的，被多樣的格式覆蓋，人群在秋天還不能解放，只有層次豐富的日光反映了強烈的視覺，乾脆利落地成熟。孟蕊沒有任何預謀，她依然如故，在與他一起的日子裡單純地活著。

很快，她離去那麼久，是如此窒息的漫長的過程。

他想告訴孟蕊，也許我走神分心了，在曾經的日子裡。

孟蕊不想聽到風聲里的雜碎，這讓夏天更加悶熱。

她不想生活因此複雜，她想在每一季里，鮮明地活著，自由，多次元地綻放。

孟蕊也不想告訴任何人，鮮明地活著的重要性，呼吸的痛快，這是直接從知覺里產生的，比天空還要寬闊！

他看著夏天，光照劇烈下，踽踽獨行。

他想從這樣奔騰的具象里找出孟蕊，那紅塵中的口紅，存在又消失不見的回映……夏天的裂痕，他怎麼填都填充不了了。

跨界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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