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篇：瀟湘雨

長安一夜雨，便添了、幾分秋色。奈此際蕭條，無端又聽，渭城風笛。咫尺層城留不住，久相忘、到此偏相憶。依依白露丹楓，漸行漸遠，天涯南北。凄寂。黔婁當日事，總名士如何消得。只皂帽蹇驢，西風殘照，倦遊蹤跡。廿載江南猶落拓，嘆一人、知己終難覓。君須愛酒能詩，鑒湖無恙，一蓑一笠。

【說明】

京城一夜雨後，秋意又加深了幾分。而秋色秋景中流轉開來的蕭條孤索，尚不及這刻他心中的離愁別緒來得寒涼。無可奈何，最是別離。有人無端弄風笛，聲色幽幽怎堪聽。王維曾寫《渭城曲》：「渭城朝雨浥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樣的青青柳色，新了千年依然蓬勃而溫純。那樣的顫顫一杯酒，依然飲不下肚腸，執杯的人已被送別的深情哽住喉嚨。

渭城，因為這一首詩而被依附上離殤的意味，並在世人心裡烙上離別之地的印記。一如此刻，更何況秋。咫尺層城留不住，久相忘、到此偏相憶。「層城」，在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河水》一篇中有記載，「崑崙之山三級：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中曰玄圃，一名閬風；上曰層城，一名天庭，是為太帝仙居。」層城即天庭，後引申為京師帝都，如陳子昂的「宮女多怨曠，層城閉蛾眉」，陸機的「朝游游層城，夕息旋直廬」。此處容若是嘆，僅距咫尺之隔的巍巍京城都留你不住了。他對西溟的殷殷眷念可謂是溢於言表。「相忘」一詞，有「相忘鱗」之意，源自《莊子·大宗師》篇中的「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後亦以「相忘鱗」來比喻不拘禮儀與悠遊自得者。他說，昔日你我悠然共處已久，自此之後，便成回憶了么……秋風之中，有吹不幹的盈盈男兒淚。

白露依依，楓丹染霜，萬葉千聲皆是愁。他懷著無限的落寞，看著西溟的身影漸行漸遠。孤雁南飛，觸目凄涼多少悶啊。他在下片用「凄寂」過渡，好像天地盡入一抹荒煙里。

此篇真情四射，勸慰與牢騷縱橫交織，真力彌滿，才調縱橫。其怨別與不平，從中可見作者對西溟的誠摯的情意。

【注釋】

參見《金縷曲·慰西溟》注。

奈此際三句：渭城風笛，指吹奏離別之曲的笛聲。渭城，唐王維《送元二使安息》：「渭城朝雨浥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此詩又稱《渭城曲》等，後人以之代作送客、離別之喻。此二句謂面對著秋色蕭條，正無奈之際，又傳來了聲聲的別離之曲，這就更增添一了離愁別恨。

咫尺二句：層城，高城。相忘，相忘鱗之意。語.見《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後以「相忘鱗」喻優遊自得者。此二句謂這近在咫尺的高城大都竟留不住西溟，昔日你我共處優遊自得之樂，此後便成為令人思念的往事了。

黔婁二句：黔婁，人名。漢劉向《列女傳·魯黔婁妻》云為春秋時魯人。《漢書·藝文志》、晉皇甫謐《高士傳，黔婁先生》以為系齊人。黔婁家貧，不肯出仕，隱居，死時衾不蔽體。晉陶淵明《詠貧士》之四：「安貧守踐者，自古有黔婁。」後以之為隱士、貧士之代稱。 消得，得起、禁得住。

皂帽蹇驢：皂帽，黑色的帽子。蹇驢，跛腳的驢。

廿載句：納蘭《柬西溟》詩中有「廿載疏狂世未容」之句，正可作「廿載江南」之註解。落拓，謂窮困失意、景況凄涼，又放蕩不羈之意。晉葛洪《抱朴子·疾謬》：「然落拓之子，無骨埂而好隨俗者,以通此者為親密,距此者為不泰。」唐呂岩《七言》詩之四二：「琴劍酒棋龍鶴虎，逍遙落拓永無憂，」此句是說西溟二十年來在江南負有盛名，但至今仍以疏狂而落落寡合。

鑒湖：湖名。在浙江省紹興市西南，又名長湖、大湖、慶湖、鏡湖等。西溟之故里慈溪在紹興之東北，故云。

納蘭詞全集 NO.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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