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痛/畢俊厚

長風痛（組詩）

畢俊厚

在尚義聽胡學文先生講課

一生之中，有的人，必須要見兩次以上。

必須，兩次以上，都要恭恭敬敬聽他講課。

這還不算。必須

在他的鏡片後面，找到另外的光線。

還必須，在他誇張的手勢里

打探文字的出路

其實，我們都是文字的「罪人」

一生都在為文字服役。而能夠敲破這副枷鎖的

除了信仰，那就是時間之水

下落的曲線

說什麼好呢。在尚義，沒有貝多芬

更沒有多瑙河。只有一群為信仰而生的人

累在其間

或許，幾個小時後，我們都會被酒精麻醉

都會被生活淹沒。或許

幾十年後，我們才能真正理解

幸福和痛苦，原本就是孿生兄弟

2017/7/5

長風痛

一路走。一路就著長風。

長風像一把釘子，補滿破碎的天空。

暮色微合。長風掛在樹梢上哭泣。

我站在樹下，撿拾一地的悲傷。

長風啊。捻斷鬚髮悲千丈。

撕碎烏雲見神靈。

哦。你這悲歌。舉起的石頭砸向誰

你這長風，向著天涯使勁吹

2017/7/6

打工者

那一晚。你不停地剝玉米

一粒一粒的玉米，像分行的文字

滾落一地。

庄稼人缺詩意。有多大的愛恨離愁

都摁進農活里。

他們的兒子，張小麥，鑽在被窩裡

一夜聽到的，都是

窸窸窣窣，玉米砸地的

聲音

2017/6/30

在尚義二中

所能記下的，你們都記下吧。

我能倒出的，我都倒出了。

只是，慶曆六年的那根枯竹，還是空的

只是，座台下又冒出一茬又一荏的新綠

從一幅畫到兩場戰役的距離

如果用尺孓來度量，中間一定隔著幾卷厚厚的書

從南店到二中

如果用目光來丈量，座台之上，與座台之下的距離

其實，連腳步，都是多餘的

此刻，我站在一萬朵花前

屏心靜氣，慢慢地，享受她們綻放的

全部過程

2017/06/17

在八道溝小鎮

在八道溝小鎮，我無意間觸碰到一截老藤。

戰馬的蹄印，還有嘶鳴聲

從斑駁的牆壁落下，歲月的塵土

一剎那，被幾個行色匆匆的人，驚翻

從1945年的槍口裡，冒出一縷縷

硝煙，被我輕輕接住。

還有那間依然可以做證的窯洞

透露出巨大的信息

在一間陳列室，抗聯戰士破舊的皮襖里，包裹著

不死的靈魂。他愛過的人

或許，還活在他的心裡。但是

他恨過的強暴，一一被塵土埋葬

彷彿一片腐朽的枯葉

不能給塵世砸出半點響聲

忽明忽暗的燈光里，那匹馬鞍

在靜靜等待它的主人。

不是陳列室外的喇叭，一次次按響

我真的誤以為自己陷入無盡的

紅色之中

2017/6/27

在紅土梁敬老院

斑駁的光線再次落下來。那是一個午後

幾塊皺褶的樹皮，從不同的角度

擠在一起。彷彿一件件穿舊的僧衣

拖沓在那裡

可能是我的精神稍有恍惚

可能是陽光的照射，製造了坍塌

但是，我失落的語速，真的在那一刻

出現了障礙

那是一群迷失的老羊。他們紛紛在尋找時光的出處

甚至，在猶豫中，尋找埋葬的春天

但是，暮色微斜，大地僅僅只是輕微的一個趔趄

天空便陷入巨大的空洞

那時候，小鳥走散。儘管模糊的影子里

沒有我的親人，但淚水已經蓄滿我的雙眼

2017/6/29

桃園記

——兼和悟世齋主

一個人悟生死，悟塵世

悟一瓣清香落地。悟一株草

落寇莽原。草莽也是人生啊，老兄

赤城有邊關如月

崇尚有禮儀之德。

我們身懷素心，可溫泉沐浴，齋戒，辟穀。

祛頑垢，消疲乏之軀

本是酷暑，錦帛傳書，筆墨解飢。

從赤城出關，過邊塞，走雞鳴驛，在茶馬古道，溫一壺老酒

千里單騎，桃林木下點石成經

你，我，還有周兄，三個口外人

鄉音有異，詩情無別

而茶酒里的溫度，已高出體外

來來來。我們不必割須

不必弒血為盟。更不必讓漫漫黃沙深埋腳印

痛苦與挫折，有時候

更是另一種鼓勵

2017-6-9

夜讀《道德經》

這《道德經》，適合夜讀

也適合浸泡在一杯茶茗里。飄渺的沁香

會讓每個漢字發聲。

一杯微苦的茶，忽飄浮，忽沉浸，忽由清澈變濁

皆為心鏡的召喚。入定。入神。

入五臟六腑。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皆歸隱於大千世界。

白晝陷於空寂。

夜色包容蒼生。

天地暗合。

一部《道德經》，蘊含千年湯根，蒸煮烹煎，唯濟世為上。

清便是清。濁便是濁。黑便是黑。白便是白。

夜讀《道德經》，章節里暗含刻刀，可削糜。

字句里高懸一柄榔頭，可警示。

夜色深沉。《道德經》光暈擴散

彷彿一襲厚厚的袈裟

溫馨而妥帖

2017/6/5

【作者簡介】畢俊厚，男，祖籍河北滄州。1965年生於河北尚義壩下山區。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刊發《星星》《中國詩歌》《詩潮》《綠風》《詩選刊》《延安文學》《星河》《陝西文學》等期刊。2014年參加第七屆河北青年詩會。著詩集《月光灑在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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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楊雲，配圖：侯曉紅，編髮：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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