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租界往事之·明治食品在天津

各位在享用零食的時候，應該接觸過「明治」吧。巧克力、牛奶、酸奶、雪糕……還有曾被新手父母趨之若鶩的奶粉，鮮艷的「meiji」是它們的logo。近十年來，日本的株式會社明治作為著名的大型食品公司，與其生產的糖果、乳製品等一起登陸中國，以醇美的風味廣受消費者歡迎。但您也許不知道，這對天津人來說，可不算是新鮮東西；因為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天津租界里就可以買到明治的產品了。

圖：明治制果株式會社天津支店廣告（1939）。其商標「旭日」里的「MS」為「Meiji Seika」的縮寫，即「明治制菓」。

1936年，明治制果株式會社天津支店開設，對華稱「明治糖果公司」。其地址首先是法租界1號路，1939年則在日租界壽街11號。雖然叫「糖果公司」，生意範圍卻是如日本的本社那般廣闊，包括各類糖果、奶粉、罐頭、調料、糖漿，以及橡膠製品。到了1940年，為慶祝三十五周年慶典，坐落在日本本土的明治集團母體之一的明治製糖總部編寫出版了一本叫做《發展壯大的明治》的社報，以「大明治」自詡，曆數此集團會社的各種成就，事業遍地開花，其中出現了「明治商店天津支店」的身影。明治商店是明治自設的代理店，負責販賣其各處工廠生產的系列產品，雖然性質有微妙的不同，但它也是「明治糖果公司」，地址變更為日租界秋山街2號，這樣的變更與來自明治本社的事業調整有關。而天津明治的負責人，也如走馬燈般更迭，起先是星野邦三郎，以後則是吉本麟太郎、津田禮三等，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從明治總部派來負責業務，由此可見天津在明治海外市場的重要地位。下面的合成照片即是秋山街2號的明治商店，今天這個街角建築仍在遼寧路與錦州道口西側，據說是因為1976年地震損毀後的重建，從而與照片上有些許不同，但輪廓和窗子的細節，還依稀如昨。雖然很模糊，但還是請注意照片房屋頂端那個不完整的圖形，那就是明治於1924年確定的「旭日」標誌，中間會有表示「明治制果」的「MS」字樣。這些官方文字統計資料外，還有一處日租界外的明治制果販賣店，坐落於興亞第三區七號路與六號路交口，也可叫做中街48號，即是今天的解放北路與哈爾濱道交口西側騎樓建築。而這租界晚期最後的販賣店，極有可能便是下文里回憶展開的舞台。

圖：「秋山街2號」，今日錦州道遼寧路交口。

圖：明治制果天津支店廣告（1940）

圖：明治事業分布圖（1940）。找到天津了嗎？

圖：明治廣告畫。背景被設定為中國戰場。

現有資料上記載的天津明治讓人頗感混亂，且不論資料的錯字和漏記，其店鋪本身即存在地址負責人多次變更的問題，想要完全脈絡清晰地還原每個時間點，實屬不易。不過在租界末期，也是日本投降前夕、日僑告別天津的倒計時里，明治又在一位名流的筆端，留下不容忽視的墨跡，與這位可名垂日本文化史的名流，在天津共同見證了日本投降、日僑撤離這些最後日子裡的點點滴滴。那位名流就是《蘇州夜曲》的原唱、有著「昭和歌后」之譽的日本著名女歌星渡邊濱子，彼時，她正帶著幾個人以「慰問團」的名義，來到華北，來到天津，慰問那些已經預感到形勢不妙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日本駐軍。渡邊1945年7月底到達華北慰問駐軍，8月15日日本投降，她匆匆完成了混亂中的北京慰問任務後回到天津，本來預定的大酒店已經不允許日本人入住，渡邊濱子便在天津同事的安排下換了住處；換得的住處，就是明治制果天津支店的樓上。她在那裡，與店主稻葉氏一家住在一起，共度約四個月，直到1945年12月31日前往收容所。這短短的四個月里，渡邊記敘著自己的見聞，給那段歷史，也給這篇文章留下了寶貴的參考。在明治制果天津支店的樓上，渡邊濱子與幾名駐屯軍軍人看到了美國海軍陸戰隊進入天津的景象。滿街的天津市民歡叫著，摩肩接踵，熱烈歡迎那些美國大兵。默默隔窗而望的日本軍人和渡邊濱子，則一邊用稻葉提供的威士忌澆愁，一邊抹起了眼淚。這之後，日本人在津開的大企業大公司「紛紛倒閉」；而明治，依然正常營業，因為此店除了販賣產品，還提供堂食與茶飲，稻葉店長與員工認為並無大礙，便繼續開業，而且還利用渡邊濱子居住的二樓，讓她負責起了錢幣兌換的業務。果然，來店消費者依然絡繹不絕，晚上還會有夜巡的美國憲兵來喝酒。這家店不在日租界，處在某個十字路口的一角，路口中間常有一位巡捕。渡邊借住明治期間，還發生過一件事，軍隊寄放在明治倉庫的大量袋裝麵粉一股腦兒全被偷走了，稻葉店長一時焦頭爛額，但思來想去，巡捕不可能不知道，於是向巡捕作出承諾，如果他幫忙找回，就給他一袋。果然幾天後，這巡捕用推車將面袋都運回來了，稻葉如約送他一袋，巡捕才高興地拿走了。這時候，天津已經秋風蕭瑟。

圖：渡邊濱子（1919-1999），以翻唱中國歌曲和勞軍聞名於昭和前期，1945年8月華北「慰問」時恰逢日本投降，遂羈留天津，住在明治制果天津支店樓上。

圖：明治制果在1943年使用過的信封。可見正面為明治商店地址，秋山街2-2；背後則為後印之販賣店地址，興亞第三區中街48號。

圖：「興亞第三區中街48號」，今解放北路與哈爾濱道交口西側。

當年12月31日，明治制果的店長和全體員工告別了他們的店面。渡邊濱子在這裡使用的辭彙是「放棄」，而實際情況是，彼時中方業已成立諸多堪稱繁雜甚至混亂的接收機關，這些機關責成天津的日本工廠、企業、商店編造財產清冊，交予接收人員，而後進行清點、封存，正式接收，對日人則進行遣返。明治制果的稻葉店長帶著妻子孩子和寵物，和渡邊濱子一起，坐上了之前來喝酒的憲兵提供的卡車，進入了設置在原日軍華北野戰貨物廠的收容所，那裡早已擠滿各地彙集而來的日本僑民，他們與這些僑民在那裡度過了將近五個月的時光。1946年5月4日，乘坐美軍LST-162登陸艦被遣返的稻葉一家和渡邊濱子回到了故土，在渡邊的家稍事歇息後，稻葉一家向這位昭和歌后告別，啟程返回他們的家鄉北海道。

明治與天津的瓜葛，到此告一段落；再見便是這幾年了。現在，距離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十年，明治集團也已迎來它的百年誕辰。當然，這只是改組後的年份，如果再追溯到其母體之一「大日本製糖」，那麼可要比百年悠久，算來，怕是可與我們的租界歲數比肩了。今日明治作為著名的飲食、醫藥集團，真的是如同七十年前它的社報所說那樣，發展壯大；而曾見證了它事業的幾處天津租界建築，已經在歲月的侵蝕中不為人知。

圖：今天，我們在便利店裡又能買到明治食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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