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書、畫、印

作者介紹：葉淺予，現代著名畫家，尤其以彩墨舞蹈人物畫見長。他的舞蹈畫線條簡練、形象傳神，對中國畫的變革，起到了推陳出新的巨大作用。

國畫的詩、書、畫、印之間關係，有外部的，還有內部的。我想講講內部的關係問題。中國畫的詩、書、畫、印擺在一起，最早在明朝，倒不是很早，就是文人畫到了後期才提出畫家要有詩、書法、篆刻的修養。到現在還是這樣。可是，最近這三十多年，對詩、書、畫、印的關係，不像過去那樣要求嚴格了，這跟我們曾經對藝術有過簡單的看法很有關係。有人認為，書法和篆刻，不就是在畫上題幾個字，蓋個圖章么？是形式上的事。（現在）中國畫系的學生，毛筆字拿不出來，畫了畫要老師給題款。甚至還有人認為題款是封建文人的玩意。我自己也曾經把它們只作為外部關係來理解，現在我覺得不能這麼看了，有必要把詩、書、畫、印的內部關係弄明白。

詩，唱出來就變成了歌，是有聲音的；畫，是視覺的形象，空間的形象。而詩的範圍卻大多了，它是時間的，還有聲音，能引起人生理上的不同反應：視覺、聽覺、嗅覺，如我們看到花，就像聞到花香，詩都能夠反映。詩與畫的聯繫非常密切，不是常說：「詩是有聲畫，畫是無聲詩」嗎？把詩擴大看，就是文學修養，這個大家都承認，畫家要有文學修養。

為什麼中國繪畫發展到後來，會產生文人畫？就是知識分子做了繪畫的主人，繪畫從畫工手裡轉到了知識分子手裡，產生了文人畫，中國繪畫就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變化。它（文人畫）有文學的背景，有詩歌的背景，繪畫的表象就豐富多了，所反映的內容，就深刻多了。文人畫在中國的繪畫史上創造了一個新時代，中國畫因此起了質的變化，它不僅僅是「成教化，助人倫」的工具，還要完成陶冶人性情的作用，審美範圍擴大了。中國畫之所以與世界其他民族繪畫不同，文人畫起了很大的作用，是一個重要的標誌。我們一定要看到這一點：就是知識分子掌握了繪畫藝術，就決定了中國繪畫發展的道路。這一點，跟我們現代人的思想是相合的。

作為藝術家，應該有文學修養，但是，在前三十多年中間，對文學修養有比較簡單化的認識，好像一切藝術都要跟著文學走，拿文學的創作理論來束縛自己，如「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後來還有「三突出」，「情節性」繪畫等。有個時期，繪畫內容里一定要有情節，要反映生活中的矛盾，要製造情節。到了一定時候，發現這麼不行，束縛我們太厲害了，但又不能排除它，於是又造了一種「理論」來解釋說我們自己的畫有情節，說小鳥站在樹枝上也是一種情節；到了秋天，一片葉子從樹上落下來，掉在地上，說這也是個情節。用文學理論來指導繪畫理論，就產生了這樣的一些「情節」。其實，我們所說的文學修養，並不是讓你也一定去做個文學家，而是要有詩人的感覺去看待生活。我曾經講過：「要藝術地表現生活，而不是科學地反映生活，解釋政治。」

談到文學修養，我們過去的經驗也是豐富的，這條道路中間有很多暗礁，所以我們要正確地對待這個問題，把文學修養融化在自己的思想里。不要怕挨罵，我說錯了就是說錯了。李小山儘管（在書中）「批評」我：「葉淺予你明明是漫畫家，『怎麼去畫什麼國畫了』！」在國畫前面加上「什麼」兩個字，「什麼國畫」，明明是瞧不起、貶低的意思，我並不生氣。有一篇老美學家伍蠡甫的文章，他說：「藝術，主要特徵在於它的形式，形式是什麼呢？是符號。」對我的啟發就是：中國繪畫的根子在什麼地方，要找出來。還有，為什麼西方對我們的繪畫發生興趣，我希望大家應該在這些方面鑽一鑽，這個地方鑽了以後，對你的創作會有幫助的。

（內容整理自網路；編輯：國畫藝術；插圖：葉淺予舞蹈人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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