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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非典型唐代詩人的一生

  夏夜嚶嚶蟲鳴聲中,吳尾熊覺得特別適合來閱讀一位非典型唐代詩人的一生,是以寫此文。

  這位詩人早年得白居易器重,也在揚州城永遠留下了他的名字,但身前身後皆寂寞,文中配樂選的是小編多年前聽到便很喜歡的旅美鋼琴家江天的《Shanghai Dream》,不知為何,總覺得這首曲子的旋律調子非常契合今天的主題,繁華落盡,「覺後始知身是夢」,追憶中帶點傷感,又隨即釋然。

  一位詩人,一首絕唱,一座城門……如今的揚州城內,有一個地方叫做「徐凝門」。這個地名是用來紀念一位唐朝詩人,也就是在《憶揚州》寫下 「三分天下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而對揚州名聲大有貢獻的徐凝。

  安史之亂近半個世紀之後,出現了曇花一現的元和中興,唐詩也迎來了它的第二個高峰。韓愈孟郊的奇險,元稹白居易的平易,柳宗元劉禹錫在貶謫之地吟出心聲,賈島李賀在詩藝上苦心經營。——他們都屬於星光璀璨的元和詩人群,徐凝只是其中的一位小小配角。

  這位配角的生卒年和履歷都湮沒不聞。他算是元稹、白居易的後輩,與杜牧幾乎同時,略長於李商隱。 生於浙東睦州(今桐廬),少年時曾與施肩吾同在家鄉安隱寺讀書。施肩吾在元和十五年(820)中進士,無意宦進,轉而學道;徐凝《回施先輩見寄新詩二首》中「料得仙宮列仙籍,如君進士出身稀」之語,也道出了他對施氏進士身份的艷羨,可惜他自己多年蹭蹬,一生以布衣終。

  白居易是徐凝生命中重要人物。徐凝共留下不到一百首詩,其中有一首《題開元寺牡丹》:

  此花南地知難種,慚愧僧閑用意栽。海燕解憐頻睥睨,胡蜂未識更徘徊。虛生芍藥徒勞妒,羞殺玫瑰不敢開。惟有數苞紅萼在,含芳只待舍人來。

  長慶二年(822),白居易五十歲,主動從中書舍人轉任杭州刺史。生於洛陽的白居易酷愛牡丹,此時正逢僧人惠澄將牡丹花從京師移植到杭州開元寺。徐凝從浙東來到江南文化中心杭州,在開元寺題下「含芳只待舍人來」,如願以償地見遇於白居易,邀與同飲,盡醉而歸。

  徐凝的詩文簡古,「朴略質魯」,在這方面與詩壇前輩白居易性情相投,所以從他所遺《寄白司馬》「三條九陌花時節,萬戶千車看牡丹。爭遣江州白司馬,五年風景憶長安」可以看出,兩人的相識早在白氏數年前身陷江州為司馬時便開始了。

  有這一層的人情與賞識,無怪乎當徐凝與天才的張祜同至杭州求白居易推薦時,白居易判定徐凝詩藝甚於張祜一籌,最後張祜負氣行歌而邁,隱居終老於丹陽。張祜好友杜牧後來曾為張祜打抱不平,大呼「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

  據說白居易薦凝而抑祜,是因為徐凝《廬山瀑布》「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暫息。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令滿座皆傾,白居易驚呼「賽不得」。誰料兩百多年後,蘇軾游廬山時,因為太喜愛李白神作「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戲作一絕 「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飛流濺沫知多少,不與徐凝洗惡詩「,而把徐凝大大取笑了一番。但翻案文字也不少,如明代楊基的《舟抵南康望廬山》中有「李白雄豪絕妙詩,同與徐凝傳不朽」之句,清代蔣仕銓也寫道:「太白已往老坡死,我輩且乏徐凝才」。

  千年後揚州的徐凝門,或者蘇東坡「不與徐凝洗惡詩」的惡評,這些不過是寂寞身後事,紛紛誰與說。徐凝的人生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極為失望的——「欲別朱門淚先盡,白頭遊子白身歸」。當然徐凝也曾為了塵世間的功名利祿而努力過。

  白居易前後在杭州待了不過二十個月。這不短不長的長慶年間,徐凝便也留在杭州等待機會,他寫下了多首記錄當地風物生活的詩句,如《觀浙江濤》:

  浙江悠悠海西綠,驚濤日夜兩翻覆。錢塘郭里看潮人,直至白頭看不足。

  一首《長慶春》則透露了徐凝頗為苦悶的杭州歲月:

  山頭水色薄籠煙,久客新愁長慶年。身上五勞仍病酒,夭桃窗下背花眠。

  文宗大和元年(827),白居易回到中央政府, 並定居洛陽,從此官運亨通,歷任刑部侍郎、太子賓客、河南尹、太子少傅等職。徐凝當也跟隨恩師在洛陽長安求干祿。讓人扼腕嘆息的是,看他獻給白居易和元稹的幾首和詩,靈氣已消磨殆盡,只剩下赤裸裸的吹捧與討好:

  歲歲雲山玉泉寺,年年車馬洛陽塵。風清月冷水邊宿,詩好官高能幾人。(《和夜題玉泉寺》)

  洛陽自古多才子,唯愛春風爛漫遊。今到白家詩句出,無人不詠洛陽秋。(《和秋遊洛陽》)

  蓮子花邊回竹岸,雞頭葉上盪蘭舟。誰知洛北朱門裡,便到江南綠水游。( 《侍郎宅泛池》)

  徐凝不會知道,雖然唐代還有百年國祚, 但開元盛世卻再也回不去了,神州大地一步一步沉淪,最後墜入10世紀的內亂深淵。當一個懷揣個人乃至家國理想的小人物出生在帝國文明的如血殘陽中,如果他註定無法看到秩序重建的那一刻,如果他這「不合時宜的人」只能是一串可有可無的省略號,如果一切光榮與神聖只能屬於上一代,下一個文藝復興尚待百年之後,這一輩子註定身處「晦暗時代」中的他該怎樣看待他的一生,如何過完他的一生?

  天涯孤客行,渴慕青雲日,終於在青春耗盡之時,徐凝明白自己的命數。最後的臨別詩令人心傷:

  一生所遇惟元白,天下無人重布衣。欲別朱門淚先盡,白頭遊子白身歸。

  徐凝回睦州之後,白居易也很關心他的處境,《憑李睦州訪徐凝山人》有:

  郡守輕詩客,鄉人薄釣翁。解憐徐處士,唯有李郎中。

  徐凝「覺後始知身是夢,更聞寒雨滴芭蕉」句(《宿冽上人房》),更是盡訴一生的不堪際遇,讀來令人恍惚。雖若翻開先於徐凝幾十年的皎然《詩式》,會發現其中已有朱長文「夜靜忽疑身是夢,更聞寒雨滴芭蕉」殘句。但不論這聯詩句的原創者為誰,單就勘破塵世之幻的 「身是夢」一語看,回到浙東山水間的徐凝未必需要旁人的「解憐」,毋寧說,「白身歸」讓他絕去俗望的藩籬,似陶淵明一般,學會感受生命萬物本身。

  徐凝詩作中寫春去秋來間的歲時詩句特別多,即便「不寒不暖看明月,況是從來少睡人」略微帶點感嘆身世的文字,讀來也往往能感覺到對美本身的流連,忘卻塵世的紛擾,雖然難以分辨這些作品是寫於早年還是晚年,但至少看得出來他對自然的溫潤感受力:

  皎皎秋空八月圓,常娥端正桂枝鮮。一年無似如今夜,十二峰前看不眠。(《八月十五夜》)

  再看徐凝退居故鄉山水間時寫的《避暑二首》(「發少角冠清」句可證是晚年作品):

  一株金染密,數畝碧鮮疏。避暑臨溪坐,何妨直釣魚。斑多筒簟冷,發少角冠清。避暑長林下,寒蟬又有聲。

  語言更為平實,不追求任何奇峻的想像或語言,有的只是對當下的欣喜,和信筆記之。這就讓人想起英國詩人蘭德(Walter Savage Landor, 1775—1864) 在75 歲生日的時候寫過的這首小詩《我和誰都不爭》。楊絳翻譯成中文是:「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煨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若徐凝穿越時空與蘭德共吟這首小詩,兩人也許會相視莫逆一笑。

  唐代是一個詩的國度,唐人生活與詩自然結下了不解的緣分。《詩映大唐春》以詩與生活為主線,通過生動、細微的多元講疏,著力展示歷史上那一幕幕或浪漫或閑逸或悲怨或歡樂的場景,既陪伴讀者重回大唐,看唐人如何在生活中揮灑出了一片詩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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