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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來我家後我母親突然死亡,他書房一封密信讓我發現蹊蹺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俐俐溫 | 禁止轉載

楔子

祈願燈飄過皓月皎皎的夜空,他那盞燈面上有著筆墨橫姿的十個字——「歲清崇願菽明歲歲長寧」。可是她後來的一世長安,與他卻沒有半點關係了。

1

歲清崇的眉很直,瞳色墨黑,下頜尖削,不笑時分外冷,如名字一般像是清寒的峻岭崇山。

儘管他從未像別的少傅一樣,時刻神色嚴厲地持著戒尺,國子監的皇子公主們卻都有些怕他。

可菽明不怕。

或許是因為她無資格坐在國子監學堂讀書,根本不受歲清崇管束,所以她膽子稍大些,有一日竟直接喚出他的名字。

那是大昭國熙和六年,冰寒料峭的一個冬日。國子監長廊上的宮燈明滅不定,他緩步走著,忽聞身後一小姑娘的叫聲:「歲清崇,等等!」

她提著裙裾匆匆小跑而來,停在他面前撫著胸口順氣,她臉色有些白,唇間如櫻,一雙幽藍瞳孔凌厲又漂亮。

歲清崇知道她是誰,大昭西地屬國姑墨國十七歲的翁主菽明,前段時日被送入昭國為質。

菽明平復了氣息,這才驚覺有些失禮,但她顧不得這麼多,她常偷偷來國子監聽夫子授課,今天來得晚了些,皇子們早已散學。冬日入夜早,她多繞了幾圈竟已是月黑風高,少有人跡,她年紀尚小,又獨身一人,心下早是懼意惶惶。

長風驀然呼嘯,菽明一驚,猛地攥住了歲清崇纖長的手。她仰著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細,眉眼怯怯,「少傅大人,我害怕。」

歲清崇頓了頓,而後眉目放得緩和,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安撫道:「菽明翁主,別怕。」

菽明神色一滯,半晌後垂下頭悶聲說:「少傅大人,您真好,他們都說我是姑墨國的小蠻子,不肯好好喚我的名字。」

歲清崇一向神情寡淡,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此時面上卻有些動容。翁主說的「他們」必然是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了,他們向來瞧不起西域諸族,欺負她也是意料中的事。

「我知道你常來國子監聽學,以後不必躲在門外,我明日添張桌椅,你進來聽便是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大人!」菽明眼神中浮出喜悅,「您教我辭賦兵法,那我……」她神色飛揚起來,「那我便投桃報李,教您射箭,如何?我的箭術在整個姑墨都少有對手呢!」

歲清崇笑了笑,「好的,翁主,今日天色太遲,我先送你回住處吧。」她點點頭,放開了攥著他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挺拔的身側。

白雪鑲紅牆,歲歲墜瓊芳。菽明悄然望著歲清崇清俊的側臉,心中緩緩生出一個念頭。昭國的冬夜這樣美,自己或許有點喜歡這裡了。

翌日,菽明再去國子監,發現果然已有了自己的位置。除了遭了幾位公主皇子的莫名白眼外,一切算是順利,一旁的少傅對她的到來也沒什麼異議。

大半月下來,她也能常與夫子談論些辭學兵法,歲清崇也贊過她才思敏捷。雖是隨口一句誇讚,菽明的耳根卻像被揉過一般,悄悄紅了紅。

她同歲清崇約定,每月逢三之時在練武場會面,屆時她授他一個時辰的箭術。這日正是二月初三,她換了短打衣裝,趕到武場時,竟發現皇帝也在,正同歲清崇商議著什麼。她不敢打擾,待他們議罷方才過去行禮。

「不必多禮。」皇上溫和地扶起她,正碰上她腕上一魚狀銀器手鏈,冰涼的觸感令他目光一頓,他笑笑道,「朕十八年前出使姑墨時,你母親還是翁主,那時她不過雙十年華,如今女兒竟都這般大了。」

菽明之前只在剛來昭國覲見之時見過皇上,那時他高坐於龍椅之上,聖顏她瞧得不仔細,如今近看,竟莫名對這不惑之年的皇上,產生出一些對長輩的親近感。

「朕先回去了,聽聞翁主箭術超群,愛卿可得好好學。」皇帝朝歲清崇笑道,聖駕隨之離開。

他二人目送一眾人走後,才從武場侍從那裡拿了弓箭。

「瞧好了!」菽明一身短裝英姿颯颯,挽起弓指向十丈外梅樹枝椏上數只嘰喳的麻雀。歲清崇只瞧她屏息聚睛,瞬間發箭,同時聽見麻雀一短促的鳴聲。侍從小跑過去將箭撿回,他才發現她竟一箭射穿了二鳥!

歲清崇眼中驚異,菽明得意地笑笑,面容立刻變得明艷起來,如朝陽般晃了晃他的眼。

她將弓交到他手中,正欲調整他的姿勢,卻發覺他肩背已自覺緊繃,菽明滿意地點點頭,指點他出箭要領。她瞧他身姿挺立,乍看不似個文臣,倒像個武將。

一個時辰下來,歲清崇愈來愈有準頭,這進步著實讓她驚喜。她一路小跑著,幫他撿回射出的箭矢,滿懷笑意奔回他身旁。冬風吹落她的天青髮帶,讓她原本束起的長髮,如潑墨般霎時飛揚起來,拂在他彎弓的手背上,緩緩發癢。

歲清崇亦笑著望她,伸手幫她將墨發服帖至耳後。簌簌雪粒飄揚,天地白茫,他突然覺得,眼前姑娘的清麗身影,彷彿正緩緩映進自己眼底。

2

凜冬迎春乏,倏而又長夏。如此過了數月,菽明原本安寧度日的境況卻驀然被人打破。

夏日炎熱,正是人心浮躁之時,那日她再一次被幾位少傅誇獎文作,同她年紀相當的四公主,卻在前日挨了少傅的批評。四公主心中本就不快,此日又聽聞小皇弟一句無心之言:「四姐姐,那姑墨翁主今天穿了同你相似的綠羅裙,這樣一看你同她竟有幾分神似呢!」

四公主氣得咬牙,散學後單獨召了菽明去書閣二樓走廊,蔑視她道:「聽聞你在教歲大人箭術?你省省吧,歲大人雖是文官但出身於武將世家,哪由得你來班門弄斧?你不過是姑墨女王為了攀附我大昭,眼巴巴送來的質子罷了。你瞧瞧別國哪有這樣主動獻上質子表忠心的?別幾位少傅隨口誇幾句,你就真的不知高低貴賤了!」

菽明氣得臉發白,「不准你侮辱我母王!」

四公主輕蔑地笑,「還不讓人說了,你這種連父親都沒有的,來路不清的野孩子,姑墨女王也好意思送進昭國皇宮。」

「住口!」菽明撲過去想捂住她的嘴巴,卻不料被她順勢一推,竟直直從走廊扶欄處墜落下去!

歲清崇來到書閣時,正聽「撲通」一聲,只見菽明落在院中一口盛滿水的大缸中,幸而缸中水滿,她沒受什麼重傷。

他想也未想跟著跳入水中,將她抱出水缸,神色焦急道:「你沒事吧?」

她渾身濕漉漉,右手捂著被缸沿撞破的額角,雙目通紅,泫泫欲泣卻又忍住。樓上四公主期期艾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歲清崇臉色冰冷,「今日之事我定如實報予皇上,四公主自求多福吧!」說罷背起因頭部傷口而昏厥的菽明,快步奔向太醫院,留四公主在原地不知所措。

待菽明悠悠轉醒時,已是在自己的住處,額頭還緩緩發痛。房中燭光跳躍,映襯在守在她身邊的歲清崇的側臉。見她醒來,他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菽明勉力笑笑,他不過長她五歲,怎麼此刻擺出了長輩的架勢?可他這般擔憂的神情,卻讓她沒來由地欣喜。

片刻後,她似是下了什麼決定,從手上解下那一寸長的魚型銀飾,戴在歲清崇的右腕上。

「謝謝大人救我,」她柔聲說,「這銀魚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送給你。」話未說完,臉卻兀自發起燙來。

歲清崇眼中含笑,倒也沒推辭。見天色已晚,便起身打算離開,「你多休息罷,我明日再來看你。」

菽明點頭,朝他揮揮手作別。

翌日,歲清崇在國子監未見菽明,只當她還在歇息,中午去她住處時,卻發現那裡已經人去樓空。宮人道姑墨一早傳來急信,姑墨女王病重彌留,暫時將菽明翁主召回,翁主此時估計已是出了京城。

歲清崇心中湧出淡淡悔意,早知如此,昨日就該同菽明好好道個別。

可那些悔意逐漸消散後,他目光淡漠如初,神色變得森然。他想,重振家門的時機,或許已經悄然降臨了。

3

快馬加鞭歷時半月到達姑墨後,菽明不知該喜該憂。

喜的是母王並非病危,只是風寒沉痾,尚無性命之憂。憂的是長姐靈胥翁主,已越權掌控了整個姑墨,將母王軟禁在寢殿,又假傳旨意將她匆匆召回,現下還不知靈胥到底有何意圖。

姑墨民風曠放,多妻或多夫並不鮮見。靈胥是母王嫡女,與她並非同父,向來對她處處打壓,但菽明沒想到,她會如此大逆不道。

這日靈胥屏退了左右,錦衣華服端坐於王座,獨自傳菽明問話。她面容高貴倨傲,開口直截了當,「我已查實,開啟王室青門的鑰匙在你手中,還不速速呈上來!」

菽明一頭霧水,王室青門她是知道的,傳言姑墨王城的國安寺地底有個暗室,裡面藏著歷代姑墨王最珍視的物件。進此暗室見過這些東西的王室後裔,才會被認定為真正的繼承人。但她著實不知鑰匙在何處,更不知如何會在自己手裡?

靈胥隱約有怒意,「別說你不知道!你一直戴著的那小銀魚就是鑰匙!母王向來偏愛你我也忍了,不料她竟一直把這般重要的東西放在你這裡!怎麼,你是覬覦這王位嗎?休想!」

菽明大驚失色,她從來沒有貪圖王位,但料想靈胥也不會相信。沉默片刻後她如實回答:「那東西我在昭國時送人了。」

靈胥惡狠狠道:「那就傳信給他,叫他不可聲張,獨身來還!」

她不想應許,姑墨現下情勢複雜,此物又涉及靈胥奪位這等王族秘辛,若歲清崇真的隻身而來,還不知要遭什麼不測。但靈胥威脅若她拿不回鑰匙,便斷了母王的湯藥,菽明無可奈何,只得答應。

待歲清崇趕來姑墨王城時,已是一月之後。信是靈胥盯著她寫的,菽明不能言明到底何事,只催促他速趕來,一併帶上她的東西。

他風塵僕僕,待進入王宮見到久違的菽明時,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雜瓶般。明明是他一路風餐露宿焦急趕來,菽明的臉色卻比他還要疲憊憔悴,下巴尖兒愈顯清瘦。

見到歲清崇那一刻,她心底的焦慮不安放大了數倍,所有的委屈悉數溢出,淚珠又生生被自己逼回去。這段時日她一直被靈胥禁足,甚至不准她再去見母王。她心繫母王病情,且擔憂歲清崇來了之後的處境,可偏偏又束手無策。

「是出了什麼事,對吧?」歲清崇輕步走近她,扶住她肩膀緩步問道。

菽明抬頭直視他,眼睛通紅神情悲戚,卻不敢告訴他來龍去脈,怕稍有不慎此事將危及到他性命。她緩緩搖頭,「沒事,上次送你的銀魚是母王的東西,還望大人能將其歸還於我。」

歲清崇眼神疑惑,但還是將腕上之物解下還給了她,正欲開口再問什麼,卻見靈胥已推門而入,笑意盈盈地從菽明手中接過物件。她上下打量著他道:「歲大人既來了姑墨,還是多留幾日,讓我們儘儘地主之誼吧。」

菽明心中一凜,知她無意讓歲清崇就此脫身,便急急道:「歲大人是昭國少傅,有公務在身,我貿然相請已是多有打擾,不若讓大人早日歸國。」

靈胥一笑,心知菽明是警示她歲清崇的身份,讓她切莫輕舉妄動,但她還未確認此物真假,怎會輕易放人?近日是姑墨的燈祈節,王城來往人多,她恐出差池,只能待三日後她再帶人前往國安寺。

靈胥拂袖離去,沒走出殿外幾步,卻見菽明小跑追了過來。靈胥轉身冷冷道:「對了,屆時你和歲清崇,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一同去往國安寺。」

菽明神色頹然,眉眼垂得極低,「歲清崇他什麼都不知道,菽明求姐姐能早日放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靈胥一愣,她這妹妹自小被母王寵愛,性子算溫和但也有幾分傲氣,從未低聲下氣地求過她什麼。她心中甚是得意,帶著勝利者的洋洋笑意起駕,離去前施捨似的道:「妹妹在宮裡想必也悶得很,近日燈祈節你帶你那心上人出宮走走吧。」

4

菽明原沒有心思過燈祈節,但思及歲清崇初來乍到就被困於王城,心中多有不忍,便打起精神邀了他一同去放祈願燈。

王城北側是一片廣闊的草原,近日到了夜晚,便有各地之人來此放孔明燈祈願。這晚夜風微涼,菽明同歲清崇一同來到這裡,隨身侍從將準備好的燈呈上,二人取了筆墨在燈面上各自寫下自己的祈望,將其放飛於夜空。

菽明祈求母王早日康復,眉眼神情殷殷,目光隨著燈火飄遠。歲清崇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又回想王宮種種,心下已是對此事有了猜疑,但他能做的,不過是寬慰她而已。

涼風吹過,她猛地咳了幾聲,歲清崇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披風,悉心為她披上,皺眉道:「知道你有心事,但身子總歸還是要注意的。」

菽明離他極近,她屏息靜靜看著他,半晌後愣愣點頭。歲清崇正欲吩咐人回王宮,卻猛地被她抱個滿懷,她發間清凜的香盈滿鼻息。他神情一滯,但很快環過她的肩輕聲道:「菽明別怕,我在你身邊。」

她微微發抖,哽咽片刻低聲說:「母王的病一直不見好,我怕是靈胥動過什麼手腳。」

「現下並無證據,還是莫要妄動的好,」歲清崇沉聲回她,「當心靈胥翁主暗地對你使什麼手段。」菽明自然明白,心事重重地點頭應下。

三日很快過去,王城來往的人流漸漸消散。靈胥帶了親衛一路趕往國安寺,到達後國安寺住持獨自接見了她。一盞茶的功夫靈胥便喜笑顏開地從寺堂走出,住持帶領她去往地底青門。

其實青門並無鑰匙,只有國安寺僧人常年森嚴把守,但這小銀魚確實是姑墨女王的信物,可開啟女王留下的那個箱篋。她招手示意幾位心腹與她一道同去,菽明忐忑地候在寺門。歲清崇同樣神色緊繃,時刻關注寺內動向。

小半時辰後,靈胥從國安寺走出,手中握著一卷畫紙,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瞧著菽明。她思慮片刻,又覺得此時自己已是被天下承認的王室繼承人,不再有所顧慮,便將旁的人遣出幾尺後,朝菽明語氣複雜地開口:「我可能,知道你父親是誰了。」

菽明驀地抬頭,神情無比震驚,母王從未向她說過父親的事,年歲久了她也不再提及。她目光轉向靈胥手中的畫卷,一把將其搶過來倉皇打開,而後她看見一個她永生不忘的畫面。

畫中母王只是雙十年華,眼中顧盼生輝。而緊緊站在她身側的,是一個她並不陌生的人——那竟是年輕時候的昭國皇帝!

她臉色驀地慘白,腦中恍惚,緊緊攥住畫紙,踉踉蹌蹌地牽過匹馬,朝王宮方向馳去,她要跟母王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歲清崇遠遠看她神色驚變,當下策馬跟著她一同回了王宮。

宮人也沒再攔著她,她一路奔進母王寢殿,但當她看見母王蒼白頹敗的面容時,她竟如鯁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女王見她神色異常地攥著一卷畫,心下已瞭然,便喚她至身前輕聲道:「菽明,你都知道了吧?昭帝他,確然是你的父親。」

她雙目有些混濁,拿過畫卷細細端詳起來,畫上的自己還那樣年輕美貌,能引得當時俊美的青年帝王傾心於她。她猶記得那個遠道而來的帝王,是如何走進了自己的心,甚至令她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這幅畫捲成為她此生最珍愛的東西,被她深藏於青門。

菽明如遭雷擊般跌倒於地,原來這是真的,難怪她對昭國皇帝有種異樣的親近感,難怪她同四公主長得神似。

母王朝她緩聲道:「知道我為什麼送你去昭國嗎?我病勢愈重,而靈胥野心勃勃,又向來處處針對你,我只好讓你離開這是非之地。那銀魚是昭帝當初贈與我的信物,你去了昭國他定能認出你來,他總是能保你安穩度日的。」

菽明喃喃道:「昭帝他……竟知道我是他的孩子……」她心中無比凄愴,昭帝明知自己身份,卻絲毫未對自己有過什麼照拂,他給過自己的不過匆匆幾句客套話。悲涼湧上心頭,但這境遇,她根本不忍心告訴母王。

她跑出寢殿小聲哭起來,淚水迷濛了雙眼,朦朦朧朧看見一個人影朝自己走來。歲清崇在殿外將事情聽得清晰,他擁過菽明,神情悲憫憐惜。

待她哭累了,他將她送回住處。菽明心緒不穩,他不敢離她身,一直守著她至夜晚入睡。

月明星稀,一隻雪白信鴿撲騰著翅膀來到窗間,尋著歲清崇的氣息飛至他肩頭。歲清崇靜靜望著她的睡顏,心中的疼惜與不忍一閃而過,很久後他痛心地想:菽明,你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5

菽明在自己寢殿頹喪了十數天,幸而時有歲清崇陪伴,才能讓她慢慢恢復過來。她本該啟程去昭國,但她放心不下此處——靈胥的消息一點點傳進她耳中,聽聞她近日忙於整頓軍隊,竟是有意攻打前幾年時常在姑墨邊境挑釁的溫宿國。

母王說得沒錯,靈胥野心大,區區一個姑墨無法滿足她。姑墨這些年稍有些強於溫宿的跡象,她就已忍不住要一展宏圖了。宮中滿是她的親衛,母王和菽明在她眼中如今不過是個擺設。甚至聽聞了歲清崇在昭國教授的是兵法,還不時命他來布置戰術。

菽明勸諫過她幾次不可輕易出兵,但她充耳不聞,不過半月便親自領了軍隊,浩浩蕩蕩殺往鄰國。菽明別無他法,只得整日心驚膽戰地等著戰報。

姑墨首戰告捷的消息傳來時,王宮一片喜慶,菽明也稍放下心來。正欲告訴歲清崇這個好消息,卻不知他何時已不知所蹤。

她心中閃過些莫名的慌張,她強壓下不安,派人去打聽他的去向。翌日一早,還沒尋到歲清崇,她卻等來了昭國大軍壓境,直指姑墨王城的消息!

她瞬時極度驚慌失措,長姐帶了大批軍隊攻打溫宿,現下王城無異於毫無守備!歲清崇也不在身邊,她無可依靠。

過了片刻她強自鎮定下來,穿起盔甲迅速調集僅有的數千禁衛軍,在城外防守迎戰。她握著劍弩的手心緊張地沁出汗來,期望派出的人,能儘早將王城的消息帶到靈胥那裡,大軍能回城支援。

她無暇細想昭國突然進犯的緣由,神經時刻緊繃著準備迎戰。但遠遠一個極熟悉的身影,策馬領軍逼近她時,她所有的鎮靜被瞬時擊潰。

是歲清崇。

他帶領數萬人馬,與她兵戎相見。

天地間彷彿失了顏色,菽明渾身顫抖,滿目不可置信,心中有什麼念想分崩離析,形成一個無形的巨大的網,將她困住動彈不得。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歲清崇,銀甲紅纓,威風凜凜,絲毫沒有辱沒他武將世家子的身份。

他們遙遙相隔,菽明卻聽清他森冷的聲音:「姑墨翁主靈胥犯上作亂,私禁女王,大昭不可坐視不管,今日前來清女王之側,還姑墨百姓安寧。」

菽明冷笑,話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實則不過是覬覦姑墨已久,如今想趁亂把這屬國真正併入昭國的版圖。

昭國大軍勢如破竹地攻入王城,菽明帶領的幾千禁衛軍絲毫無招架之力,但她一國翁主,怎肯輕易將姑墨拱手讓人?手中之箭不知射出去多少支,她彷彿不知疲倦,猩紅著眼射殺著眼前望不到盡頭的敵人。

歲清崇遠遠看著那個做困獸之爭的姑娘,眼神愈發冷下來,他奪過身旁之人的弓箭,遙遙對準了她!

箭矢破空而來,穿過她的右肩,她悶哼一聲從馬背墜落。歲清崇想也不想縱馬踏過河去,一路帶著聲勢浩大的水花,勒韁驟停,俯身撈過她的腰身。

戰場上高下立分,不多時姑墨王城已破,不過一個多時辰,昭軍就已入主了王宮。

6

菽明因箭傷高燒昏迷了三日,待有了意識清醒過來時,發覺自己仍躺在寢殿。她吃力地望向窗外,卻看見令她觸目痛心的白幡!

她腦中空白,神情獃滯地聽宮人囁囁稟報:「女王藥石罔效,已在前日病逝,太醫查出女王常服的湯藥,被長時間下了慢性毒,是靈胥翁主她……」

菽明慘白著臉,哀痛欲絕滿目恨惡,她長嘯一聲,聲聲泣血,「靈胥,我要殺了你!」

宮人畏縮退去,她卻見歲清崇緩步走進來,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神色平靜漠然道:「你醒了?殺靈胥的事不必你動手,我已派人在她回城之路設下埋伏,這個時辰她應已被斬於刀下了。」

「什……什麼?」她駭目驚心,他言下之意,姑墨竟是已全軍覆沒?!

她萬念俱灰,拔過鋒利的發簪,瘋了似的朝他撲過去,絕望地啞著聲音道:「歲清崇!你毀了我姑墨,你毀了我家國!」

菽明悔恨交加,當初是她大意,引狼入室。是了,之前自己從未注意過的細節,緩緩在腦海中拼成一幅完整的圖案。

歲清崇輕鬆攔下她的攻勢,扭過她的雙臂,她肩上的傷口霎時崩裂,浸出大片血漬。他單手束住她,蹙著眉用左手按住她的傷口。

他離她極近,溫熱鼻息縈繞,他緩緩道:「對,是我,是我主動請求皇帝,將攻打姑墨的任務指派給我。是我暗中在姑墨邊境,部署了數萬軍隊。是我透露給靈胥我會兵法,由此得知她領兵動向。是我向昭軍通傳了姑墨毫無守備的消息。」

菽明雙目失神,猩紅著眼問他:「為什麼?」

歲清崇悲憫地看著她,如實回答:「我歲氏武將世家,卻引帝王猜忌,到我這輩甚至只能做文官來減少皇帝的疑心。歲家情勢每況愈下,父親逝去前,要我發誓重振我歲氏門楣。」

她怔愣半晌後緩緩冷笑出聲:「所以你用我的家破國亡,作為戰利品討好皇帝,為你歲氏爭得幾年榮寵?」

她緊緊盯著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將眼前之人,同那個在凜冬輕聲安撫她的溫和少傅,聯繫在一起。或許從今日起,她才終於看清了他。

歲清崇放開她,她卻似失了全身氣力般跌坐於地,手中的利器滑落,她聽見他沉聲道:「收降姑墨的事宜已悉數辦好,明日等女王下葬後,你隨我一起回昭國。」

夜幕來臨,菽明跌跌撞撞地走向母王靈堂,滿目皆白,她心如死灰。她靠在母王的棺槨旁,眼淚傾瀉而下。

她想:「母王啊,你一生心繫的那個男人,何曾為你留過情?他多年來對你不聞不問,為自己的霸業能輕易毀了你苦心經營的姑墨國。」

而後她又苦笑起來,自己可能比母王還要糟糕。姐姐靈胥害死母親,而後死於戰場。父親置自己於不顧,派來她心慕之人,將她的家國毀滅得千瘡百孔。

她和母親,竟都沒有逃過這遇人不淑的命運。

7

菽明被羈押回昭國時,已是歲暮凜寒之冬。

歲清崇真是好手段,為防姑墨舊臣起兵作亂,便將他們的家眷押回昭國為質,安置在皇園別院。

但他獨獨扣下了菽明,把她送進了自己的府邸。

菽明自至昭國起常發高燒,整日渾噩,到了晚間更是頭痛欲裂不能入睡。這日夜時,痛感如往常般洶洶而至,她閉眼痛苦呻吟,卻突然感到額間霎時一陣冰涼,將痛意驅趕了些。

她抬眼見歲清崇俯身,神色憐惜地望著她,手掌正覆在她灼熱的額頭。她神識仍是混沌,記憶紊亂,恍恍然以為是被四公主推下水那一日。她眼神迷濛地看著歲清崇,忽然伸手握住他纖長的手指。歲清崇神色一滯,目光泛出些喜色,他低聲問她:「可好些了?」

菽明坐起身與他平視,心中盤算該如何報歲大人這救命之恩。下一瞬,歲清崇見她傾身而來,迅速將溫熱的唇貼到他冰涼的側臉。

他心臟似是猛地一停,待反應過來時她已回身端坐好,漂亮的藍色眼睛忐忑地瞧著他。他眼中露出粲然笑意,伸手將她擁過,用熾熱雙唇吻上她。

窗外大片雪花簌簌而落,月半隱於雲層,那一刻,仿若時光雋永。

翌日,菽明醒來時,外頭竟已是快至晌午。她不知自己多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覺了,不知為何昨夜竟不似往日那般噩夢纏身。

歲府侍女剛伺候她梳洗完離開,不多時又折回身來道四公主來訪,約見於她。菽明神色冰涼道不見,四公主卻已自作主張搶先進了她的屋。

四公主語調嘲諷道:「亡國之奴如此不知羞恥,竟敢明目張胆住進歲將軍府。」

她目光一頓,才知歲清崇已被皇帝嘉封至懷遠將軍,當真是光復了他家族門楣。菽明神色懨懨,冷聲回她:「四公主若是來落井下石的,說夠了就請走吧。」

四公主睨眼看她,「居於弒母仇人檐下,你這蠻子當真鐵石心腸!」

菽明手下一頓,緊盯著她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她一字一頓開口:「你說什麼?」

四公主訝異片刻大笑道:「你竟不知道?你還真以為是你姐姐毒害了你母親么?姑墨女王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昭軍入境,急需理由斬殺靈胥翁主以掌控王城的時候病逝?是歲清崇,他毒殺了你母親,又將弒母罪名嫁禍於靈胥,讓她大失民心,最終戰敗!」

四公主得意離去,菽明不知自己呆坐多久,很久後才出門緩步走向歲清崇書房。府中之人知道家主對這姑娘別有心意,也不敢上前阻攔。書房空無一人,她來到歲清崇寫公文的書案上,翻過那記錄姑墨戰事的卷宗,其中記錄之事,與四公主所言毫無相差。

她走出書房,陽光刺目,灼傷了她的眼。她抬手擋住光,神色平靜地問附近的侍女:「歲清崇去了哪裡?」

侍女走近回她:「將軍去了京城西郊的岑山拜訪師父,估摸午後才能回來。」

菽明打發她去找把弓箭再備匹馬,「歲清崇讓我今日午後去岑山陪他打獵,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去找他了。」

8

歲清崇渾身浴血地從岑山回來時,整個歲府上下驚動,沒有人知道是何人如此大膽,敢行刺風頭正盛的懷遠將軍。

那玄鐵箭矢命中正胸,他陷入昏迷,鮮血肆意流淌。府中的大夫膽戰心驚地取下箭頭,手下緊按住傷口,一齊用上了數種止血的藥草。

府中上下忙活半日,才將歲清崇的命從閻王手中奪回。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本該同歲清崇一起回來的菽明,在夜幕時才悄然回府。

到了後半夜,歲清崇才緩緩睜開眼,他疲憊開口道:「去叫菽明翁主來。」

菽明來到他房中時,他已屏退左右,她冷冷瞧著他,神色冰涼至極。

「我知道是你。」歲清崇苦笑出聲,「看來你箭術也不算超絕,不然那支箭應該射准我心口的。」

他從未見過菽明那般兇狠的目光,怒意滔天,像是恨不得吞噬他,語氣卻是極度平靜。

「歲清崇,你滅我姑墨,我就當你為人臣身不由己,雖心痛如斯但也不至於對你恨之入骨。」她目眥欲裂,悲痛至極,「可你竟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她繼續道:「將這箭射偏一寸是為了留你一命,同你談條件,不然我定要你命絕當場。」

他咳了幾聲,壓下喉頭甜腥,「什麼條件?」

「讓我帶皇園別院的舊臣家眷回姑墨。」她眼神一頓,「或者,等你好起來殺了我。」

他目光空洞地笑起來,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菽明肯定是看過卷宗了,但他無法開口解釋,當初是他手下幕僚急於成事,給姑墨女王下了劇毒,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解釋無用,此事究根結底,依舊是他的錯。

過了很久後,歲清崇合起眼回她:「我答應你。」

翌日,菽明便搬離了歲府,住進了皇園別院。歲清崇將在次年初春,皇帝壽宴大赦天下時請旨,放歸所有姑墨人質。屆時姑墨情勢已成定局,舊臣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皇帝下旨那日春風料峭,萬象復甦。皇園別院一片歡喜,人人打點著行裝準備重歸故鄉。

菽明一早便領著隊伍,浩蕩出城門朝向西行。春色明媚如初,她的心卻早已是百孔千瘡。

走出許久後她回了回頭,彷彿看見遠處城牆上,有個極熟悉的身影。那人長身玉立,仿若在同她遙遙訣別。但晨霧深重,瞬間又模糊了她的視野。

或許是看錯了,她想,怎麼會是歲清崇呢?

就算是他,她亦是相對無言,這平生萬事哪堪回首?他二人這般愛恨糾葛,不復相見才是他們該有的結局。她眼神悲痛蒼涼,像是長滿了荒草的墳塋。

有人在前邊喚著她:「菽明翁主,快走吧,回姑墨還有很遠的路呢!」

「來了!」身下駿馬毫不遲疑地奔騁起來,清風拂過衣袖,吹散她心底長久以來深厚的眷戀。

晨曦乍現,映在森冷高牆,歲清崇眼中那個清絕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瞳孔。他遲鈍地轉身從城牆拾階而下,彷彿每走一步就與菽明錯開千里之遙。

涼風颯颯,他猛地咳嗽起來,牽動了胸口的舊傷,兇猛的痛意如潮水般席捲到心臟。他想起熙和六年的姑墨草原,祈願燈飄過皓月皎皎的夜空,他那盞燈面上有著筆墨橫姿的十個字——「歲清崇願菽明歲歲長寧」。

只是她後來的一世長安,與他卻沒有半點關係了。(原題: 《歲歲祈熙明》,作者:俐俐溫。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微信: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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