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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黛玉 各美其美

《紅樓夢》之所以成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主要原因是曹雪芹抒塑造出了那個特定時代中複雜多樣的人物性格命運,尤其是刻畫出了一群血肉豐滿、靈魂逸動、活潑明媚的的青春美少女形象。

千人千面,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有的性格特點。《紅樓夢》恰到好處地展示出了人的複雜性、多面性。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寶釵有寶釵的美,黛玉有黛玉的瑕疵。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各美其美,各丑其丑。

寶釵和黛玉是兩種不同風格的美。

首先,從外表看,黛玉和寶釵,是燕瘦環肥,是清新雋逸與丰韻潤澤的區別。

黛玉的美重在神態,是骨子裡透出的超逸脫俗、靈魂的清新四溢、形體的風流裊娜。她「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她精神的豐盈對外折射出的是清心寡欲、無欲無求,書是她的伴侶、詩是她的精神,她追求的是靈魂的潔凈與高揚。

寶釵之美是豐腴圓潤之美。寶釵是豐滿的、性感的。文中多處把寶釵比作楊妃。比如第二十七回的回目是「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把黛玉比成體纖善舞的趙飛燕,把寶釵比成豐腴性感的楊玉環。

二十八回中,寶玉看到寶釵戴的紅麝串手鏈想仔細看一下,寶釵因生的肌膚豐澤,一時褪不下來,寶玉在傍邊看著雪白的胳膊,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若長在林姑娘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長在他身上,正是恨我沒福。」

忽然想起「金玉」一事來,再看看寶釵形容,只見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又呆了。

寶釵是豐滿的、性感的,一見之下,讓人產生的是男女的肌膚之親。

黛玉和寶釵,一清瘦一豐腴,一風流一性感,一是只可遠觀,一是想「褻玩焉」。兩人都美,給人帶來的審美感受則截然不同。

寶釵,就像身處其中的一座美麗花園,馨香之氣撲鼻,讓人不禁湊近輕嗅其香;黛玉如掛在眼前的一副美麗的風景圖,觀後讓人忘我遐思,產生的是隔離美和淡淡的憂傷……從深層來看,黛玉是性靈之美,寶釵則具有世俗之美。

黛玉就像在雲端的仙子,餐清風啜玉露,清新脫俗,可望不可及。從靈魂里透出的是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她思維活躍,性格奇巧,說出的話新穎刁鑽,做出的詩意境清遠、出人意料。黛玉的才華無人可比。

黛玉活的單純率性,任性而為。她性格直率,語言直爽,喜歡誰討厭誰都掛在臉上,不會刻意討好誰。她的靈魂是孤傲清高的,一般人不能入她的心。但一旦入心,她就會視為知己,生死相依。

寶釵呢,是一個知書達理、世故圓滑、閱盡風塵、適應能力極強的俗世之人。她不管在什麼場合、在什麼人眼中,都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她能讓人人誇讚、處處被人喜歡。她看重別人對她的評價,努力迎合每一個人。

寶釵博覽群書,才華出眾,只有黛玉可以和她媲美。但她的詩才處處透出的是凡人的理想抱負,是追求俗世的功名利祿。「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渴慕夫貴妻榮,世代榮華。所以,寶釵是站在地面上的普通女子。

寶釵和黛玉,性格各有千秋。

黛玉一生為愛情而來。她是依靠愛情滋養的女子。她的愛情如磐石不移,如蒲絲堅韌。她愛情不會變通,只為一人生死。她愛寶玉,愛情在則人在,愛情不在了,她寧願選擇死。寶玉是她的一切,是她畢生的追求,不可替代。

寶釵則不同。寶釵上京是為了待選才人。待選失敗後,薛姨媽和王夫人姊妹倆私自給她和寶玉配婚。她遵守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寶玉可以,其他人也可以,不管內心愿不願意,她都會遵守封建禮俗的約定。當然寶玉比其他人更好些,畢竟知根知底,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幾年,建立了感情。

不管嫁給誰,寶釵都會按照那個時代的禮儀,孝敬公婆,教養子嗣,都會是個公認的好媳婦。所以,在寶釵和寶玉大婚後,寶玉看破紅塵,出家為僧,她依然恪守封建禮教,閉門教子。

如果換成黛玉,假如寶玉去世(因為有黛玉,寶玉不可能出家),黛玉肯定會心痛欲絕、了無生願,芳魂跟隨寶玉而去。黛玉會不會為孩子在世上度此殘生?我覺得不太可能。

黛玉和寶玉都是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人,沒有黛玉的寶玉會出家,沒有寶玉的黛玉會赴死!只有寶釵和寶玉的婚姻,才會在孤清的世界上,為寶玉留下承傳的一脈!不知這是否是禍中之福?

近來各種評論,不少持褒黛貶釵的論點。把黛玉和寶玉的愛情婚姻破滅歸咎與寶釵,把寶釵說成了現代宮斗戲裡的心機婊,這確實有失偏頗。在曹雪芹的最初設計里,黛玉應該是「淚盡而亡」,寶釵是黛玉死後嫁給寶玉的。

對寶釵黛玉,甚至對書中所有女子的態度,曹雪芹在《紅樓夢》的開篇第一回就點明了。作者借用石頭的話說:

「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我實愧則有餘……然閨閣中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併使其泯滅也。」

《紅樓夢》大旨言情,言愛情、親情、世情,抒寫那個時代才情出眾的歷歷女子。其中寶釵和黛玉又是重點刻畫的兩個女子形象,在描寫過程中,可能透漏出對其中一個的偏愛,但沒有抬高誰、貶低誰的意思。

大觀園就像一個鮮花盛開的大花園,花園裡百花盛開,爭奇鬥豔。牡丹有牡丹的富貴繁華,芙蓉有芙蓉的清麗淡雅,玫瑰有玫瑰的嬌艷獨立,荷花有荷花的絕世芬芳……

作者只是儘可能真實地寫出了身邊不同女子的不同的美,驚其美麗,哀其命運。為千紅一哭,為萬艷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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