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買了學區房，卻遭遇美國教育「潛規則」

天下 07-05

有人說，父愛的最高形式，就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你是否願意傾盡所有、給孩子買個美國的學區房？

本文作者就這麼做了。並且選擇的是最好的學區。然後，他發現那裡有許多只有當你真正進入，才會有人告訴你的，潛規則。當然，你自己還會親身體會到更多。事實勝於傳說。來看他的真實故事，乾貨很多。

作者：紐約客

來源：一知

全文5093字，讀完大約8分鐘

"昔孟母，擇鄰處」。

可憐中國父母心，哪怕跨越幾千年、哪怕縱橫四海也都是一樣，只要孩子們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做父母的吃苦受累、放棄已有的安逸舒適、巨大的犧牲在前也依然義無反顧。

秉著這樣的古訓，6個月前，我們風捲殘雲般地從沒有冬天的香港舉家搬遷到彼時天寒地凍的紐約，「嗖」的一聲消失在老友們的一片驚嘆、惋惜、祝福聲中，不經意地趕了把「海龜歸海」的時髦大潮。

我們選擇的紐約長島大頸（Great Neck)公立學區一直在全紐約州雄踞第一，當地居民更自豪地認為他們是全美第一。

這裡匯聚了美國東海岸最精英的階層，長期是猶太人、老的美國貴族家族盤踞的地盤，洛克菲勒家族後人的豪宅、鐵路大王家族的產物業、宋美齡的故居都在這裡，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也是以大頸的Kings Point為背景的，近幾年許多中國的富裕家庭、企業家移民也都趨之若鶩地選擇大頸。

初來乍到的我們的確要被亮瞎了眼：老大就讀的B校初中除了少數的亞裔，70%是猶太人子弟，其中不乏體育、社交、領袖才能、電子遊戲、學習成績、校外各種比賽全部優異的全才型猶太人學生；雖為公立學校，但校方的管理和將教學科技化水平堪稱一流，iPad教學從小學低年級就全面普及，學校設施極好；學生可以選擇AP和根據自己突出特長而選課，這一點可以說立刻秒殺香港和國內所有學校，那些喜歡玩電子遊戲的學生很有可能在computer science和multimedia上拿個令人驚喜的A+回家；學校評分標準細分、量化、透明，讓家長對教學的理解和協助管理工作也變得容易很多，大大降低了老師因為個人好惡導致主觀出現巨大非理性評分誤差。學校課外有各種clubs，給學生提供了發揮特長、施展才華和鍛煉領導力的舞台……

但是我們的紐約求學之路並不平坦。

首先登記入學就被登記處的白人老太太來了個下馬威。

先來的朋友告訴我們註冊入學很簡單，可萬萬沒想到會受刁難。兩位登記處工作人員，一位唱紅臉彬彬有禮和藹可親，另一位唱黑臉咄咄逼人劍拔弩張。黑臉強勢、獨大、態度十分敵對毫不退讓，硬逼著我們要給三個住址證明和小朋友們全部打完規定的免疫針證明才能辦入學手續。適逢我腰部受傷，那幾天真是忍著劇痛、頂著風雪、費盡口舌與銀行、電話公司、醫生周旋才把需要的資料辦齊，老大更是在一天之內補了三針免疫針。當我拿著所有資料重新回到老太太面前時，她估計也被中國家長的韌勁給折服了。

氣氛緩和後的聊天中，得知中國同胞（估計是老移民）鑽空子不在本區繳稅卻拿出假的地址證明以欺騙手段入學、佔用公共資源的大有人在，令校方和家長很氣憤。老太太作為教育工作者對很多中國家長折騰孩子來美國求學，卻無視孩子對自我身份認知可能出現危機表示擔心。為什麼來美國就不能讓孩子安安心心地就在美國謀求發展，而還一心想著未來會逼他們回國內去打拚？為什麼家長會一方陪讀一方在國內造成家庭天各一方，家庭的缺失能讓孩子平衡成長嗎？更有甚者，少數國內家長就完全把孩子扔在美國令他們自生自滅。但同時，在她的身上，也暴露出普通美國大眾對中國新移民在美國最繁華的城市裡用經濟實力圈地買斷學區房的那份羨慕嫉妒恨，以及由以前高高在上俯視中國移民到現在需要仰視中國人的那份無奈、落寞。

第二個超出我們想像的巨大障礙是整個美國社會對亞裔、中國男生的歧視和男孩子融入特別困難幾乎是遭受排擠的嚴重問題。

在香港和國內聽到的都是對美國教育體制如何性感的溢美之辭，然而現實卻骨感和殘酷得多。

在美國的華人家長們等你也進入到「體制」內了才會告訴你亞裔孩子尤其男孩子在美要進入頂尖大學、藤校以及未來發展有多麼的不易。美國種族歧視一直是大家諱莫如深的事實，特朗普上台以後那些此前迫於政治正確壓力還有所收斂的也開始肆無忌憚了起來。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講，男女群體本來有別。

男性群體更加動物性一些，先天身體條件優越的還是更自然地取得群體中alpha male的地位。而女性群體更加社會性一些，智慧知性情商高的更容易獲得同伴的信任和依賴。尤其語言優勢女生比男生明顯太多了。加上儘管口號喊了很多年美國婦女整體社會地位依然不高，華裔女性由於從小家庭在教育培養方面給予了她們絕不輸於對男性成員的重視和付出，使得她們在學業、工作表現方面反而優於美國女性平均水平一大截。而且說得更白一些，美國主流社會也並不擔心華裔女性與本族通婚會帶來任何種族純潔性的威脅，基本美國社會對華裔女性高度認可，給予很多優惠和傾斜。

所以不奇怪，華裔家長們拿來分享的多是華裔女生申請各大名校大獲全勝的經典，而鮮有男生的成功案例，更有甚者我們聽到許多或遠或近的華裔男生各方面十分優秀也被藤校甚至准藤校統統拒之門外的恐怖故事。

領導力、創造力不足的考量當然肯定存在，但我們也別自欺欺人，這些絕對不是主導因素，歧視不僅存在而且還挺嚴重。

我們的升學顧問就直言不諱地批評中國家長都太膽小怕事，自顧狹隘，不知道像猶太人族群一樣抱團去爭取學校給予所有中國學生公正待遇，造成很多中國來的新學生由於學制不同和英語差距，剛來時分數都被老師無情嚴重壓低，社交活動困難信心遭受極大打擊，低分數的陰影甚至影響未來的升學。有個學校校長出了名地公然歧視中國學生，儘管學校的排名和各項學術榮譽完全是靠亞洲學生支撐的。

男孩子尤其在經歷青春期的男孩子要迅速融入到美國社會，被同學接受十分不易。

我們大人們聚會都經常把「好山好水好寂寞」掛在嘴邊，小夥子們在一個叛逆、敏感中艱難邁向身體和心理成熟的過程中所感到的寂寞、孤獨、無助更是可想而知。

我們家老大在原來的中學足球隊是主力，創過游泳校記錄，田徑也是學校的佼佼者。到美國了，足球隊其他成員都是從小學二年級在一起摸爬滾打的小夥伴，他加入後長時間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兒。為了融入集體，他費了不少心力，包括自覺自愿去當候補守門員，怕被喊成「書獃子」對學習故意不那麼上心把成績弄得不是那麼亮眼，積极參加校足球隊去外省比賽，染頭髮，想放棄學習鋼琴樂器，積极參加各種聚會，甚至要著急學著去交女朋友又感嘆沒有女生看得上他等等。

作為家長，我們看了更著急，傳統的信仰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如何在東西方價值觀找到平衡點，如何又不放任、又不讓孩子反感干預過度都是新的課題。

第三，美國絕對不是一個把孩子往裡一扔就萬事大吉的教育天堂。

當初逃離香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感覺香港的補習文化非常嚴重。

同學但凡是香港家長的，沒有不逼著孩子狂補課的。我們曾試圖給老大約同學來play date，結果發現對方只有一天下午兩個小時的空檔，其餘時間不分周六周日全部滿滿地安排了補習和興趣班，我們完全對不上時間只好作罷。

估計如今的教育和我們小時候不一樣了，老師們靠工資吃不飽了，於是乎故弄玄虛把簡單的東西複雜化，讓學生緊張兮兮，忙碌的家長又不可能自己教孩子，就只好去請補課老師，這就造就了補課這一巨大利潤市場。香港著名的補習天王MIT高材生，深諳此理，才不屑什麼銀行、律師、會計師等高薪職業，也不去創投高科技，深入研究補習，收入驚人。最近令人咂舌的新聞是，香港補習行業最top的明星一年收入高達8500萬港幣強。

來紐約後，意外發現這裡補習也蔚然成風，儼然國內和香港幾年前的迅猛發展勢頭。

估計各中小學老師的主要收入來源已經不是學校發的工資了，而是靠在外補習掙外快，而且都是現金往來，不用繳納美國高額的個人所得稅。所以有些老師也是喜歡藏著掖著的，故弄玄虛，把學生弄得緊張兮兮的，對學生家長施壓銷售，暗中其實是在保護補課這一關乎生計的大行業，保護「同行」也就是在保護自己的利益了。

於是補習中心、升學顧問大行其道。

大頸公立學區因此規定了不許本校老師給本校學生補習，但實際也是掩耳盜鈴默許跨校補習。我們和朋友的孩子們在B校，一圈試下來，發現最厲害的果然不出所料是N校的老師。有了這些對於體制內如此熟悉的老師的指點，學生應付學校的學習起來當然就容易很多。但試想一下，如果這些老師在自己的課堂上都能毫無保留地傳道授業解惑，估計需要補習的學生估計要少掉一大半，也當然意味著老師們會整體出現「外快」危機了。

最近我還被莫名其妙地壓力營銷了一把。

老大的地理老師煞有介事地請我去學校，說他感覺老大壓力太大，建議他不要去參加紐約州的regents考試，這樣高中可以有全新的開始，儘管少了這一門的學分不能帶去高中，但如果regents考試過不了的話，就要暑假痛苦地在學校補課，而且最終全年的分數還不好看。這讓我愕然，是，我們老大中途插班錯過了半學期的課，開始時考試只能拿20%，但現在都已經都穩定到95%分以上了啊？

後來老師提點了一下，說老大現在的進步是否完全靠在外面聘請了私教，對這些外面的私教很不恥。我一下就聽明白了。我也反唇相譏了一下，說如果不是礙於校區政策規定，我就直接請他來做一對一的家教了，他馬上表情就緩和了很多。

回家後，我免不了對著老大發火，他卻很無辜，欲哭無淚，他說本來已經很有信心了，現在都真的不敢去考試了，如果真如老師所說不考沒什麼壞處就不考最好。經過了一夜的思考，我們徹夜找了很多關於grit（知難而上）品質培養的勵志文章來讀，感覺不應該讓孩子從小就習慣性鑽空子、當逃兵，否則一輩子都只會知難而退。我們決定再試一次。

我下載了2015年6月的真題一套（紐約教育部全部公開免費資源）給老大嚴格按照3個小時時間模擬了一次，我只要求他一點，所有的答案都要在考試可以帶入考場的reference table里找到證據。2個小時交卷，我改的時候比我自己考試還緊張，結果92.5%！！！第二天我又拿了2017年一月份的真題，一小時完成，96.7%。

考試結果鐵證如山啊？！為什麼老師的判斷會有這麼大的偏差？後來老大才敢說，地理老師三天兩頭的請假他們落下來很多課沒講，到一個月要考試了，他們還有兩大章節沒講。除了絕頂聰明的猶太人同學和珠海的中國同學，很多同學都在外面緊張地請私教，測驗拿個七十幾分就歡天喜地的了。可是，庸師誤人啊。他的誤判不光使孩子的信心差點完全被擊潰，我們家長也差點打退堂鼓要崩潰，而且如果跨越不了這一關孩子還可能有終生的陰影。

最近華人競選大頸學區校董成功上位創造了歷史，這是華人改變一直以來的自顧明哲保身形象邁出的重大一步。

華人參選選手的競選口號是：保衛家園。因為佔有人口優勢的猶太人家長想在5月16號的選舉中破壞公立學校發債券的決議通過，想藉此造成教育經費緊縮，不利於華人後來者孩子在學區繼續取得良好的教育資源。隨著華人崛起，猶太人出於自私嫉妒亞洲人和中國人大量湧入，不願意福蔭我們的後人，想搞垮我們最後接盤的住宅房產的市場價值，這種陰謀論的懷疑不無道理。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發債券最後意味著我們的房產稅又要增加。

而且看看數據，大頸區公立學校老師們的工資幾年來漲了3倍，到系主任級別的老師一年能掙工資25萬美金，長島公立學校工資收入前10名的老師大頸就佔了前4席，還不論灰色不交稅的現金補課費收入。教育水平和美國頂尖大學錄取率並沒有任何的提升，尤其亞洲人願意在孩子身上投入巨額的額外補習費用，交叉跨校聘請最好的老師，當然會把有傳統優勢的猶太人比下去，在這裡生活時間比我們長的猶太人家長們也難怪會怨聲載道。但華人候選人最終的勝出還是給予了我們莫大的希望。

另外，客觀地說，通過親自輔導老大追趕地理課，我也感嘆美國教材編排的系統性、科學性、嚴謹性和先進性。

在美國是把地理歸結為科學學科的，教材循序漸進，道理深入淺出，一切講證據、數據和分析，老師的筆記十分深入，絲毫不照本宣科，不需要死記硬背，而是需要分析研究深入思考的。看似龐雜的地理科學，被系統地分離出最核心的其實始終是物理學、熱能轉換等基本原理，其他天文、氣候、地質三大範疇的衍生內容也都全部迎刃而解。

同時，學校的反饋交流機制很先進，美國還是一個鼓勵直接交流的社會。

當初通過系統里地理Q3 階段性報告，我們及時發現老大的earth science評分在50-59%範圍，便和老師、學習輔導員及時溝通了我們的憂慮，老師沒有推諉，而是讓我們準確了解到了癥結所在，到底是缺作業，還是缺lab，還是考試沒考好，「證據」充分無可爭辯，也為我們提供了依據，可以有針對性地加強學習。在我們的爭取下，校方還同意成績從Q4開始計算，以示對新移民學生的公平和對他們刻苦出成績的獎勵。我們也是第一個這麼要求學校這麼做的華人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