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香椿樹

洛陽雁陣——

中國鐵路作家

河南省作協會員

獲第一、二屆兒童文學金近獎，冰心新作獎。

著有散文集《麥子的語言》、《一個人的火車》

力了匕

香 椿 樹

兒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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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院子里的這株香椿樹是爺爺種的，它比父親的年齡大，比母親更早許多年來到這個院子。

爺爺死的時候，我大概一歲多，爺爺生活在我記憶之外的歲月。

每次看窯洞正面八仙桌上供著的爺爺照片，我都有點害怕。因為聽奶奶說過，爺爺臨終的時候，讓人把我抱到跟前。爺爺看了我一眼，艱難地說了句話：

「我再也看不到這個小孫子長大的樣子了。」

我不敢長時間盯著爺爺的照片看，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

鏡框里那個留著一縷山羊鬍子的老人就是父親的爹、我的爺爺嗎？他額上的皺紋好像在動哩，黑黑的眼睛望著我，彷彿又要說出什麼話來。

「你又長高了，我的孫子。」

「你哭什麼呢，是烤紅薯太熱，燙了嘴么？」

「又淘氣了吧，看！衣服都掛破了。」

我幾乎不敢獨自呆在窯洞里，晚上總是和奶奶擠在窯洞深處那張鋪著稻草的大木床上。

02

奶奶就給我講爺爺的故事。

「爺爺是一個長工，幹活很賣力，也很愛好玩兒。空閑的時候，他常帶著一隻黃狗追兔子。那年秋天，我在地里割豆子，驚出來一隻野兔。

我握著鐮刀吆喝著追那隻兔子，附近不知從哪裡跑過來一隻黃狗，也跟著追，最後我累得精疲力盡。但是那隻黃狗最後叼著那隻兔子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

「我爺爺！」我脫口而出。

「真聰明！就是你爺爺。他把兔子給我，說是我發現的理應歸我……我和你爺爺就這樣認識了。最後我們把家搬到了這裡。

這個地方原來沒名字，記得有一片李樹園，住著幾戶李姓人家。後來住的人多了，就成了現在的李園村。這院子原先空空蕩蕩，就只有一孔窯洞，你大伯家那孔還是後來才打的。還有香椿樹，那是你爺爺親手栽的……」

我蜷縮在被窩裡，聽著黑暗中奶奶的車軲轆話，想著那隻追趕兔子的黃狗，是不是現在家裡這條黃狗呢，竟糊裡糊塗睡著了。

爺爺去世了，院子里爺爺種的香椿樹卻一年一年粗壯起來。

春天，香椿樹發芽了，細細的嫩嫩的葉片慢慢舒展開來。每一條淺黃的梗上，都排列著對生的翠綠葉片，像鳳凰漂亮的長羽毛。

春荒飢餓的日子裡，這棵樹給我們帶來散發著幽香的香椿菜。要是有幸吃到伴了金黃炒雞蛋的香椿菜，那可真是天下難得的美味佳肴了。

03

熱天里，香椿樹的枝丫間常爬滿花豆娘，它們常常在院子里亂飛，有時候會突然撲到人臉上。它們像趕赴盛會似的始終繞著香椿樹轉，不肯到遠處去。好容易你把它趕跑了，它又踅回來。

我們就用樹枝不停地抽打花豆娘，還用腳使勁將花豆娘狠狠跺進泥土裡去。

「香椿樹也是花豆娘的家啊，為啥趕它們走？」奶奶踮著小腳過來制止：「它們也是一條命啊，咋像壞蛋那麼狠！」

我不再抽打那些無家可歸的花豆娘了，而是讓它「刷碗兒」。捉住一隻，捏住它的翅膀，翻轉來，再拿一粒小土蛋兒放在花豆娘的幾隻細爪子間，讓它抱著。土蛋兒開始轉圈兒，我在一旁也念念有詞：

「花豆娘兒，快刷碗兒，不刷碗兒，婆子打你二十板兒」

轉了沒幾下，花豆娘似乎煩了，就會嘭的一聲把土蛋兒彈出去老遠。我和堂弟常常比賽，看誰讓花豆娘「刷碗兒」時間長。

我們也常常把手裡的花豆娘扔到天上，看它斑斕的花衣服。花豆娘的衣服真漂亮啊！有好幾層呢。外面是不起眼的灰色黑斑點外套，裡面卻是紅黃花紋的華貴薄夾衣，要是飛起來，五彩繽紛，就更好看了。

04

這棵香椿樹把枝丫伸到房坡上，伸到高高的藍天里。它黑黝黝的樹榦是花豆娘的家，是夏天叫個沒完的知了的家，也是過路鳥兒們歇腳的地方。

我常常仰起臉看高高的香椿樹，看香椿枝丫上面那碧藍深遠的天空，猜測著這個世界的種種神秘：

為什麼那些花豆娘任你怎麼趕也趕不走？

房脊上的那隻神貓如何在夜裡與鬼怪展開殊死搏鬥？

在爺爺來這裡之前，誰曾住在這個地方？

還有，爺爺現在又去了哪裡？

為什麼他留下一株高大的香椿樹，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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