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孕婦流產到末日徵兆日食月食迷信揮之不去

科技 08-12

艾蒂安·利奧波德·特魯夫洛的畫作，展示了1878年7月29日的日全食。

眾多古代文明和宗教都試圖解釋日食和月食，孕育出很多關於這些天文現象的神話傳說：神靈和惡魔粉墨登場，龍和其它神獸在空中徘徊，妄圖吞噬日月。百姓會禱告上蒼、獻祭或者往天上射箭，以驅趕入侵者。儘管人類社會已經步入現代文明，大多數人都能獲取日月食的科學知識，但圍繞它們的誤傳、謬論和迷信仍揮之不去。

亡靈侵月

2017年8月21日，美國將迎來日全食，屆時月球將完全遮住日盤。現在，日全食途徑地區正在籌劃各種節日和慶祝活動。步入現代，科學家能夠預測這些天文現象何時何地出現。觀星愛好者可以靜靜地觀賞壯麗的奇觀，而不是像古人一樣戰戰兢兢，擔心日月食會帶來災難。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對日月食的認知和感受也在發生著改變。但洛杉磯格里菲斯天文台主任、研究日月食民間傳說和迷信的專家埃德溫·查爾斯·克魯普表示，古代神話和迷信並沒有完全消失。即便絕大多數人能夠獲取日月食的科學知識，誤傳、謬論和迷信仍揮之不去。

發生日食時，是什麼將月球變成暗紅色？克魯普在他的著作《走出藍色地平線：太陽、月球、恆星和行星的神話傳說》（哈珀柯林斯1991年出版）中指出，根據南美洲多巴人的傳說，逝者的靈魂會幻化成美洲虎，攻擊地球的伴侶月亮，讓月亮血濺夜空。看到月亮變成紅色，多巴人會朝著夜空大聲喊叫，同時讓他們的狗狂吠，希望嚇退美洲虎，停止這場血腥屠殺。

克魯普在接受太空網採訪時表示，世界上的很多神話和民間傳說都試圖解釋日月食，這些古代故事往往存在很多共同點——通常都會出現吞噬或者撕咬，將日月食視為災難前兆。他說：「反應是相同的——我的意思是全世界——絕大多數時候，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日食和月食是災難前兆，而且是非常可怕的災難。日月食的出現預示著災難將降臨在他們頭上，危及他們的世界。」

現代人通常不會思考古人為什麼用如此恐懼的目光看待日食和月食。在古代，人們的生活高度依賴所謂「上蒼的根本韻律」。日出和日落、月運周期、賦予世界秩序的季節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的生存能力。「因此，當這種節奏被打亂——例如發生日偏食或者月球消失——這就不只是一次異常天文現象，同時還會對他們的生活產生很大影響。」

古人對日月食抱有迷信想法，會舉行各種儀式，包括在日月食發生時朝著天空喊叫或哀號；往天上射箭，驅趕攻擊日月的神獸；或者進行獻祭，給吞噬日月的神獸供奉各種祭品。克魯普說：「古人用神話解釋日月食，用儀式對待主導世界的各種力量。」

書中，克魯普引用了西班牙神父伯納迪諾·德·薩哈岡在一部著作中的描述。薩哈岡去過古墨西哥，與阿茲特克人生活在一起。根據他的描述，當日食在天空中出現時，人們會陷入騷動和混亂。「所有人焦躁不安、神情緊張、膽戰心驚。人們開始哭泣，大喊大叫，聲調越來越高。可怕的喧囂迅速蔓延，到處都是呼喊聲和尖叫聲。淺膚色的人被殺死，充當祭品，俘虜也被處死。在他們看來，如果太陽被徹底吞噬，世界將永遠陷入黑暗之中。黑暗的惡魔將降臨人間，吃掉人類。」

1502年，牙買加，哥倫布正在觀察月食。

另一個世界的信號

對日食的恐懼並沒有隨著科學時代的到來而消失。克魯普指出日食仍在一定程度上讓人們陷入不安，因為這是一次非比尋常的大逆轉，將白天變成黑夜。發生日食時，很多現代觀星者也彷彿被催眠了一樣，完全忘記了拍照或者進行科學實驗。如果你目睹過日全食的全過程，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從古至今，人們一直認為日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號。

公元前840年，古羅馬皇帝曾目睹了一次日全食。在自己的著作《美洲日食》（利弗萊特2017年出版）中，記者大衛·巴倫曾這樣描述：目睹日全食後，這位皇帝陷入驚恐之中，他開始絕食，最後活活餓死。帝國隨後陷入了內戰。書中，巴倫還講述了一個令人欣慰的故事。故事發生在公元6世紀，米底和呂底亞間的小亞細亞。當日食將天空變成一片黑暗，一場戰役戛然而止。日食過後，士兵們渴望和平。他們相信日食是上天給他們的警示，希望他們停止戰鬥。

日全食對人類的戲劇性影響至少持續到19世紀。1878年夏季，日全食席捲美國大陸。巴倫在《美洲日食》中指出，這場日食對19世紀的天文學產生了深刻影響，主要歸功於年輕的托馬斯·愛迪生、科學家詹姆斯·克雷格·沃森和瑪麗亞·米切爾對日食的觀測。

然而，儘管對這場日食進行了廣泛報道，天文學家也知道日食何時發生，在何處可以看到，但某些目睹日食的人仍然相信這是末日徵兆。當時，一個名叫埃弗拉伊姆·米勒的男子聲稱日食預示著「天啟駕臨」。他不想目睹隨之出現的恐怖景象，自殺身亡。更為可怕的是，自殺前他用斧子砍死了自己的兒子。克魯普說：「這就是宗教的可怕力量。很少有人能夠頓悟，改變自己的想法。對日食的這種可怕認知存在於任何文明。」

古代文明和宗教都試圖解釋日月食等天文現象，孕育出很多神話傳說。古希臘的星座傳說——例如彎弓射箭的半人馬座——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

惡魔復仇

克魯普熟稔世界各地關於日食和月食的民間傳說，它們都給出了自己的解釋。他對印度史詩《摩呵婆羅多》中的一個傳說情有獨鍾。他說：「這個傳說情節豐富生動，饒有趣味，是其它任何傳說無法比擬的。」

故事是這樣的：神靈希望創造不死甘露，於是招募了一批惡魔。惡魔用山川充當攪棍，攪動著世界海。「功夫不負有心魔」，凝乳般的不死甘露最終浮出水面。甘露還孕育了太陽和月亮以及其它神跡。神靈承諾與惡魔共享甘露，但到任務結束時，毗濕奴（印度教主神之一）偽裝成女人，誘惑惡魔，偷走了惡魔的那份甘露。

後來，惡魔羅睺偷偷潛入神靈的住所，盜飲甘露。不幸的是，日神和月神發現了他，隨即報告毗濕奴。毗濕奴揮劍砍掉了他的腦袋。但由於喝了不死甘露，羅睺擁有永生之軀，砍掉腦袋並不能殺死他。羅睺從此深恨日月，頭顱化為羅睺星吞食日月，身軀則化作計都星。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能追上一個，把它吞掉。但因為只剩下一個頭顱，被吞下之後，太陽或月亮又會脖子鑽出。即便如此，羅睺仍繼續他的復仇之路。

整個故事情節生動，充滿趣味。在所有關於日月食的神話中，這是一個少有的不將日月食視為惡兆的神話故事。克魯普表示，印度教徒可能對行星學有一定認知，在他們的神話傳說中，日月並沒有消失。在東方的天文學家破譯地日月軌道的幾何學奧秘之後，這個故事仍在流傳——惡魔羅睺被用來描述月交點。

在印度史詩《摩呵婆羅多》中，惡魔羅睺經常吞噬日月，製造日食和月食。

既信神話又懂科學

當地球處在太陽和月球之間，在月表投下陰影，便會形成月食。當月球處在地球和太陽之間，在地表投下它的陰影，便會形成日食。月軌平面相對於地軌傾斜，月球環繞地球運行時，三個天體不可能每次都排成一線。月球在所謂的月交點穿過太陽軌道，日月必須處在交點，才會形成日食，包括日偏食、日全食和日環食。太陽和月亮大概每六個月雙雙靠近這兩個交點，讓地球經歷一次「日食季」。

克魯普表示隨著希臘和地中海的西方天文學一路向東，進入印度，印度天文學開始採納天體運動的幾何學模型。羅睺用來描述兩個月交點，頭顱描述其中一個，身軀描述另一個。月交點是看不見的，惡魔也是如此。也許是因為羅睺不停追趕日月，所以月交點在太空中的位置不斷發生改變。通過追蹤月交點的運動，天文學家能夠預測日食何時何地出現。

巴厘島印度教神廟的壁畫描繪了羅睺復仇，追趕日月的景象。1983年，日全食降臨印度尼西亞，羅睺復仇的傳說成為廣告宣傳的熱門。在巴厘島附近的爪哇島（穆斯林占多數），兩家相互競爭的啤酒廠商都用羅睺的形象宣傳他們的日食主題啤酒。克魯普說：「羅睺復仇的故事已成為巴厘島活傳統的一部分。如果你問虔誠的巴厘島人『你相信這些印度教傳說嗎？』，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如果你問他們『是否知道太陽系的運轉機制？』，很多人也會給出肯定答案。既相信神話傳說，又了解相關科學知識，這是人類的一種非凡能力。」

實際上，並非只有巴厘島人將日月食的古代解釋延續至今。克魯普指出，在很多語言中，描繪日月食的辭彙同時也有「吞噬」或者「撕咬」的意思。日月食的英文「eclipse」來源於希臘語中的「ekleipsis」，後者意為「遺漏」或者「拋棄」。

眼睛失明孕婦流產？

1963年，阿拉斯加和緬因州部分地區迎來日全食，北美洲大部分地區出現日偏食。那一年，查爾斯·舒爾茨的《花生》漫畫推出了一期日食特刊。漫畫中的人物萊納斯這樣說道：「沒有任何安全方式可以直接觀察日食，日全食尤為危險。」

不過，萊納斯的話並不符合事實。藉助於太陽觀察鏡，我們可以直接觀賞日食。當月球完全遮住日盤（日全食），觀星愛好者可以摘掉眼鏡，用肉眼欣賞這難得一見的天文奇觀。太空網專欄作家和夜空觀察專家喬·拉奧表示，他對舒爾茨的日食謠言深感遺憾。為正視聽，他專門創作了一本兒童圖書。

不幸的是，對日食的錯誤認識仍舊存在。很多人仍對日食心存恐慌，尤其是日全食。克魯普指出在現代社會，很多人對裸眼觀日食持保留意見。他們認為任何時候都不應裸眼直視太陽，日食也是如此。這麼做可能導致失明或者其它永久性眼部損傷。（筆者從未看過日全食。當一名專家告訴他可以裸眼觀賞日全食時，他也表示懷疑。）克魯普認為這種恐慌或擔心負責任的心理，導致父母和老師不讓孩子們觀看日食。

進入現代，人們對日食的恐懼並沒有完全消失。克魯普在《天空和望遠鏡》雜誌撰文指出，某些人固執地認為，日食會導致胎兒出生缺陷或者孕婦流產。有確鑿證明顯示，這些錯誤認識可追溯到墨西哥中部，歐洲人大舉移民前後。當地人甚至認為兒童會在日食發生時變成老鼠。無獨有偶，對日食存在迷信想法的不只是墨西哥。據克魯普了解，幾十年來格里菲斯天文台不斷接到人們的來電，詢問這些說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們就要想辦法保護自己和身懷六甲的愛人。迄今為止，科學家並未發現任何證據，證明日食能夠對孕婦或者胎兒造成傷害。

為了迎接8月21日的日全食，美國宇航局和美國天文學會進行了一場大規模宣傳活動，提高公眾對日食的認識。除了為公眾提供眼部安全的相關信息外，組織者還就日全食期間可能出現的大規模人流聚集發出警告。如果太多人湧入日全食途徑地區，交通將面臨嚴峻考驗。附近的加油站可能出現油荒，天文愛好者要確保自己能夠獲得充足的食物和飲用水，同時還要有廁所可上。密蘇里大學研究員、美國天文學會日食特別行動組成員安格拉·斯派克在接受太空網採訪時表示「情況將與喪屍天啟不相上下」。

日食和月食仍舊是令人敬畏的天文奇觀。雖然古代的很多迷信想法已被我們拋棄，但對這些天文現象，很多人仍存在錯誤認識。2017年的日全食會被某些人編排成一個新的「現代神話」嗎？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