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也是一種人生態度

話說魏晉時期，有這麼七個文化人，他們辭了工作，組團來到山陽，包了片兒竹林，玩起了行為藝術，每天喝酒、擼串、唱歌、搞創作，小日子過得很滋潤，世人稱呼他們為「竹林七賢」。

1

有一天，七人正在竹下燒烤，負責財務的王戎單獨把老大山濤叫到一旁，說：「哥，咱沒錢了。原本能撐到秋後，可劉伶阮籍太能造。三頓不離酒，一喝酒還整倆菜。咱也沒經濟來源，這頓串兒擼完就得散夥。」

山濤說：「不能散。好不容易闖出名頭，也有了一定粉絲，著手變現吧。你合計合計，有啥靠譜渠道？」

王戎腦筋飛轉，一拍頭說：「哥，咱搞社群吧，這兩年還算不大不小一個風口。」

山濤問：「咋搞？」

王戎說：「叫他們給我寫稿就行。嵇康、阮籍、阮咸愛罵街，就寫吐槽類。劉伶好色，叫他寫小黃文。向秀寫道家養生，萬一火了，就順帶賣保健品。哥你寫詩詞歌賦。推廣這塊我來跑。」

山濤一聽連連點頭：「就照你說的做！」

倆人一合計，嵇康字最好，趕緊叫他用烤雞翅膀的刷子，蘸著醬油，當場寫了「竹林社」三個大字。

果然社群成立後，第一次推送就迅速吸引了社會高端圈層的關注。連魏齊王曹芳、司馬懿父子都暗中派人打聽，那七個傢伙是不是出山了。

王戎又制定了一系列激勵措施，如點贊並轉發朋友圈，可獲贈向秀親手開光春竹葉一枚；連續三天轉發，可與「醉侯」劉伶把酒言歡；連續五天轉發，可獲贈阮籍自拍白眼照一副；連續七天，有機會獲贈竹林一日游，嵇康親自接待資格等等。

世人早對他們天天不露面，竹林又時不時飄出白煙和烤串味兒感到好奇，聽說能去參觀，便紛紛點贊，爭相轉發，一時間「竹林社」粉絲暴漲。後來這種現象級營銷，成為了當時自媒體行業內的佳話。

有了流量後，變現也水到渠成。王戎陸續開通了原創、文章打賞、流量主，並建立了一套入群體系，包括入會費、課程費、資源共享費，又聯絡書商搞出版，讓「竹林社」扭虧為盈的同時，自己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2

「竹林社」步入正軌後，第一個火起來的是劉伶。他原本就是把醉話整理成文，如今社群盈利，拿了分成，喝酒多了，作品產量自然也高。他的《竹林野炊》、《方士兮房事》、《棘稞兮饑渴》篇篇10W+，都成了煙花巷中競相傳頌的爆文。

他還十分擅於話題營銷，有一次在酒店喝酒，喝完不給錢，直接跑回家，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等著人家來要賬。

不大工夫，酒店夥計帶著一大群看熱鬧的闖進來，一看劉伶赤條條的，就破口大罵：「你這死變態，連個褲衩都不穿，快把酒錢還俺！」

劉伶振振有詞，說：「我把天地當房子，把房屋當褲子，你們鑽進我褲子還有理了？」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直到老大山濤嫌丟人，替他結了酒錢對方才離去。

這件事過後，有人誇劉伶名士風流、不羈於世俗，有人罵他暴露癖，但總歸又紅了一大截。他又換了一駕鹿動力全敞篷實木二輪車，車上裝滿酒。安排一名家丁，扛鐵鍬跟在車後，逢人就跟家丁說：「死便埋我！」全是標新立異的套路。

阮籍跟劉伶呆久了，漸漸也染上縱酒耍流氓的毛病。他家隔壁有一個小酒館，老闆娘年輕漂亮。他就跟王戎天天去喝酒，醉不醉都躺在人家旁邊睡一覺。

後來阮籍練成一種來自東瀛倭國日向家族的「白眼術」，能變換青白眼，更成為七人中最富有傳奇性的人物。他的自傳《我是怎麼沖人翻白眼的》，一經上市就斷銷，後來幾次翻印，每次都火得不要不要的。

不過這種術有副作用，那就是不能動情。老媽死時阮籍實在沒控制住，一哭之下嘔血數升，據說就是練這術練得。

3

眼見劉伶、阮籍混得風生水起，嵇康、向秀這一對好基友坐不住了。

嵇康說：「秀兒，上次給你買簪子，花了我大半個月稿費。咱倆的欄目又一直不火，我也想搞點副業。你看人家劉伶、阮籍，白天浪完夜裡浪，多瀟洒。都是一棵樹下吃燒烤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向秀正在打坐，聞言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睜眼：「他狂由他狂，清風拂山崗。他浪任他浪，明月照大江。」

嵇康說：「你意思是不搭理他們？可我不平衡啊，人家的命咋那麼好？」

向秀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嵇康急了：「可是咱有手藝，什麼鞭鐧錘抓、唱念做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麼帶尖兒的、帶刺兒的、帶鉤兒的、帶刃兒的......」

向秀打斷說：「天地為爐兮萬物為銅，陰陽為炭兮造化為工。」

嵇康低下頭，嘆道：「好吧，我聽你的。」三天後，開了一間打鐵鋪。

打鐵鋪開張後，一連數月沒生意。嵇康天天在群里刷廣告，不但把旁人噁心的夠嗆，自己也急了一嘴大泡。後來還是王戎給他出主意：「哥，你這麼折騰不是辦法，咱這幫人要麼是搞政治的，要麼是搞玄學的，要麼是搞音樂的，你弄一打鐵，不專業啊。你得找專業人士替你背書。」

嵇康揉揉被炭火烤紅的雙眼，懵圈兒問：「何人專業？」

「鍾會，他是當朝紅人兒，又帶過兵，最懂兵刃。」

「那是我粉絲啊，打小就崇拜我。」

王戎說：「那更好了，我來約他，順便找幾家媒體和直播平台。你也準備準備，到時就在打鐵鋪來個路演，一播出就火了！」

嵇康哈哈大笑：「多謝兄弟。事成之後，哥送你套天山玄鐵打制的燒烤釺兒。」

單說到了那天，人們聽說嵇康路演、鍾會站台，紛紛趕來圍觀，一時間當陽萬人空巷。竹林外的農夫們也不甘寂寞，自發豎起圍擋賣票，誰不買就用鋤頭鋤誰。

嵇康特地跑了一趟「如風入竹」國際美顏館做了造型，又穿上考究的打鐵服，此時正站在錘砧盆灶中間，一面比剪刀手給媒體拍照一面發朋友圈。

忽聽有人喊：「鍾會來了！」所有人包括媒體立刻跑去迎接，不但踩扁了炭盆，還將嵇康撞倒，給他剛敷了BB霜的俊臉正中間印了個泥水腳印兒。

嵇康爬起來對向秀說：「豈有此理，我妝都花了，直播咱還是直播他？秀兒，你快秀一段Freestyle鎮鎮場子！」

向秀立刻脫了上衣，左手錘、右手剪，邊敲打邊唱：「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遲遲，采蘩祁祁。」

人們一聽，又撒丫子跑來圍觀向秀。

這一下惹惱了以氣量狹小著稱的鐘會，後者拂袖而走，並從此跟嵇康結下樑子。

4

比起其他人的後天浪，王戎先天浪。因為浪得清奇，很小就獲得了「奇童」的美譽。他的成名事迹是「識李」和「識虎」。

有一次，王戎和一群小夥伴出去玩耍，忽見路邊一棵李子樹，生的果實累累。小夥伴一見，紛紛跑去摘，只有王戎不動。別人問他為什麼，答曰：「樹在道旁而多實，必是苦的。」驗證之後，果然如此。其實只是他們剛剛偷了村頭兒王大爺家的蜂蜜，吃得牙都酸了。再吃李子，當然又苦又澀。

又有一回，王戎去看馬戲表演。馬戲團放出一隻沒牙老虎，所有人都嚇跑了，只有王戎紋絲不動。事後大家對他交口稱讚，唯獨他老媽把他領回家狠狠揍了一頓，並嚴重警告：以後再把屎拉褲子里，就永遠別進門！

在加入「竹林社」前，王戎條件較差，但十分善於算計。他們村兒原本有很多李樹，可為了炒高李子價格，他每晚都摸黑出門，偷偷鋸斷一些。久而久之，只剩下他家院中幾棵，導致李價瘋漲，成為繼「蒜你狠」、「姜你軍」之後，又一種影響到國計民生的農作物。

同時由於長期干夜活兒，王戎練就了一雙「夜眼」，時不時冒出縷縷賊光。當時有位社會名流見了贊曰：「戎眼爛爛，如岩下電。」王戎十分高興，之後沒少接眼藥水、眼病大夫的廣告。

當上「竹林社」的運營總監後，王戎名利雙收，每天出入高檔酒店、夜總會，黑白兩道都有勢力，人稱「當陽社會王」。這段時間，他接觸到一種名叫「五石散」的毒品，就再也離不了，而且這葯還救過他一命。

那是多年之後，老司馬家八個不成器的傢伙鬧分家，史稱「八王之亂」。其中一個叫司馬囧囧的向王戎請教建議。

王戎剛磕過葯，腦袋一熱就說：「就憑你這囧樣兒，豈是那老幾位的對手？二塔都破了，投了投了！」

司馬囧囧當時臉色就變了，眼中暗露殺機。

王戎借個「屎遁」出來，風一吹才有點清醒，心說：「這回浪大了，弄不好小命要丟。常言說得好，無毒不丈夫，先下手為強，走你！」一咬牙一狠心，埋頭扎入糞池。

眾人聽見動靜，趕緊跑來圍觀。

司馬囧囧一看，這貨渾身惡臭，殺他都污了我的刀，趕緊弄走！等轉天再見王戎，問：「王老師，昨天咋回事兒？」

王戎說：「葯發。」又使了個你懂得的眼神，居然矇混過去了。

5

「竹林社」鼎盛時期，一度準備上市，局面大好。但天有不測風雲，嵇康、阮籍兩篇熱文爆了不該爆的料兒，得罪了有關部門，導致被查水表。一時間群也封了，號也停了，所有產品被下架，連催酒錢、煙錢、過夜費、水電費的都找上門。

互聯網時代，有啥風吹草動、負面消息，轉眼天下皆知。投資方一撤資，再好的項目也維持不下去。加上七人又是花完今天沒明天的主兒，流水一斷，瞬間恢復了屌絲生活。

那年春末，七名屌絲踏遍竹林，采了最後一筐春筍，拿去山下換酒。一筐筍只能換二兩酒，王戎暗中告訴老闆，兌兩瓮水。七人大醉一場，第二天就散夥了。

之後山濤、王戎做了公務員，阮籍忙著出書，嵇康、向秀繼續打鐵，劉伶、阮咸因為名聲太差，哪裡都不收，成了無業游民。

有天山濤打過卡閑著無聊，忽然心血來潮，給阮籍、嵇康拉進聊天組，發了個「睡你麻痹起來嗨」的表情，然後說：「哥幾個，都在何方高就呢？」

過了一會兒，阮籍發來一個大大的白眼，嵇康發來一個臨風彈劍長嘯的劍客動圖。

山濤說：「聊正事兒，聽說你倆都閑著，我這有兩份兒offer，待遇不必當年混社群差，你們瞧瞧，想來跟我說聲。」

他剛發送出去，「叮咚」一聲，阮籍立刻發來青眼。嵇康卻沉默了半天，才問：「我家秀兒咋辦？幫幫忙老哥，給他也解決了。」

山濤皺眉說：「只有兩份，要不讓秀兒再等等。」

嵇康來一句：「秀兒不去我也不去。」之後就沒聲了。過了兩天，還在FB上發表了一篇《與山巨源絕交書》，聲明不接受山濤的公務員邀請，氣得山濤直抽自己嘴巴。

其實這就是耿直boy嵇康的耿直之處，他也想學劉伶做話題營銷，只不過弄巧成拙。後來這篇文章被司馬昭看到，司馬昭大怒。加上「心機婊」鍾會在一旁挑唆，終於找了個借口，把嵇康打入大牢。

嵇康行刑那天，做了一生中最成功的一次投資。他對兒子說：「家裡的《廣陵散》曲譜保管好，日後必升值！」兒子一臉懵逼，直到嵇康彈完《廣陵散》，然後放話「我死之後，此曲失傳」才明白過來。

後來果然有許多人四處打聽，重金求購該曲譜，一度炒成天價。

兒子強忍誘惑，至死沒出手，又告誡孫子：千萬留著，越留越值錢！如此一代傳一代。

只是後來出了個叫曲洋的黑幫長老，瘋狗似的去掘前代古墓，竟又被他找到一本，以至於嵇康那本還沒拿出來就貶值了。

編後按：「竹林七賢」所在的時期為魏末晉初，魏國面臨被司馬懿父子奪權，於是展開反擊。雙方不斷拉攏人才，排除異己，摩擦升級，一切都預示著來日的一場超級大火併。在這種環境下，許多智慧之士選擇韜光隱晦，遠離風暴中心，「竹林七賢」便是其中一例。

七人風流自得、放縱不羈的處世思想無論從文學、玄學、哲思、政治，還是音樂、詩詞、書畫等方面，都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所以，浪，也是一種人生態度。浪到極致，一樣流傳千古。

原創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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