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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在談論杜尚的《泉》

當我們在談論杜尚的《泉》



杜尚和他的《泉》

一個生活中最常見的潔具,為何憑藉一筆簽名就能躋身現代藝術的第一縱隊?甚至被評為「對藝術史影響最大的藝術作品「(2005年)?這究竟是藝術家的故作玄虛,還是評論家們心照不宣的狂歡?看完這篇推送,你也許能得出答案。


世紀交替


縱觀整個19世紀末20世紀初,文藝復興帶給歐洲藝術界的余浪逐漸隱沒在了工業文明的興起中。人類前所未有地強大,卻也因戰爭而前所未有地緊張。而誕生於皇宮的古典藝術似乎並無法滿足廣大民眾心中暗涌的情緒,否定傳統的藝術思潮在世界各地湧現。戰火紛飛的年代裡,藝術家們四處尋找能夠安置自我的方式。


1901年,埃爾韋為使自己有別於印象派,而首次使用了表現主義一詞。

1905年,馬蒂斯在巴黎秋季沙龍中展出自己的畫作,催生了象徵主義。


1906年,畢加索畫出《阿維尼翁的少年》,立體主義誕生。


……


你分不清這些流派沒關係,但是接下來這句話很重要:


1917年,是法國雕塑家羅丹逝世的年份,卻也是杜尚的《泉》誕生的年份。

杜尚是誰


1887年,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生於法國布蘭維爾,父親是一位公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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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

杜尚的五個兄弟姐妹中,有三個後來都成了藝術家。1905年,18歲的杜尚為了逃兵役,裝模作樣地跟著自己的外公學起了版畫。小有所成之後,開始給法蘭西郵報畫一些素描。在1908年到1910年間,他還以印象派大師的「手法」作了幾幅畫放在家裡,其目的是為了「了解他們是如何畫這些畫的」。


1912年,杜尚的成名作品《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2)問世。同年,杜尚將其送到了巴黎一個由立體主義者舉辦的獨立沙龍畫展上。主辦方卻以「未來主義特質太過突出」為由,讓杜尚的兄長(同參展)勸其帶回家重新修改一下,再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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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2)


對於沒有成為大師的藝術家,大部分人都會有否定的慾望。當然在大部分時間裡,這些否定都是安全的,因為能成為大師的人確實沒幾個。


杜尚當然沒搭理人家。


第二年,美國舉辦了首屆國際現代展,《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成為了整個展覽的中心,狠狠地打了保守派的臉。


陸續開始有人找到了杜尚,希望能夠訂畫,而他卻以「更愛自由」的名由給悉數拒絕了。


雖然杜尚的《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在第二年便得到了認可,但對於杜尚而言,《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或許意味著杜尚與傳統藝術決裂的開始。


一個實驗


杜尚在1915年來到紐約繼續他的藝術事業,並於1917年受邀成為了某個由一些紐約獨立藝術家創辦的展覽董事會成員。


展覽主辦方曾對外界發出聲明:所有支付了參展費用的藝術作品都可以參與展出。於是乎,曾經被巴黎傷害的杜尚從一個潔具供應商處買來一隻現成的掛便器,並在底部署名「R.Mutt」,然後就將其送去參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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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上的簽名


眾多展品中,董事會卻唯獨拒絕了《泉》的參展請求——他們認為一個潔具,是無法被稱為藝術品的,更別提展會上到時還會有許多女性觀眾,這在他們看來極度無禮的做法。


董事會成員在布展期間來到會館,通過討論和投票臨時決定將《泉》撤下不予參展,併當場讓人將6美元的參展費用退回給「R.Mutt」。


始作俑者杜尚當即表示要辭職抗議。杜尚認為,這些人沒有權力對一個藝術家的作品進行所謂的審查。


然而其他人可不是這麼認為的。在哲學家史蒂芬·希克斯(Stephen Hicks)看來,杜尚的《泉》是一個充斥著挑釁意味的不善之舉:


「這位藝術家顯然不是一個偉大的創作者——他只是去賣水管的地方進行了一趟購物。


所買的東西也沒什麼特殊的,反而是工業化生產線上下來的一個普通物件。


我們並沒有在這件藝術品身上感受到喜悅和任何高貴的氣息——反而產生困惑,甚至感到厭惡。


但是話說回來,杜尚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找了一個東西過來參展。


他的意思很明確:藝術就是你平時會撒一泡尿上去的東西。」


辭職之後,這個兩度被藝術圈所傷害的男人,與一幫好友開始辦起了自己的期刊——《The Blind Man》。期刊名字直指那時的藝術圈,並且一反當時的行業習慣,提出了「無評審,無獎賞」的政策。而面對外界對於《泉》的質疑,期刊明確做出回應來捍衛自己的觀念:

當我們在談論杜尚的《泉》



「一個潔具,當它在廁所的時候是一件實用價值大於一切的物件。


然而在這裡,毫無疑問,這是一件藝術品。」


而這個期刊,也被後人認為是達達主義的首次發聲。


創作疑雲


杜尚從沒有提過關於《泉》是否有其他創作者,而在威廉·卡姆菲爾德(William Camfield)1989年為其所撰寫的自傳中,我們了解到,杜尚在1917年4月11日給自己的妹妹寫的一封信中曾經提到過隻言片語:


「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化名為Richard Mutt給我寄來一個掛便器作為雕塑;


我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得體的事情,同時也沒有理由拒絕她。」


多方證據表明,這位「女性朋友」,便是公認的首位美國達達主義藝術家——男爵夫人埃爾莎Baroness El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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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莎出生於德國,被美國文學雜誌《小評論》(The Little Review)稱為「唯一一個無論在任何地方生活,都著裝達達主義,熱愛達達,生活達達主義的人」。與杜尚相識之初,埃爾莎是一名演員兼雜技舞者,後來開始成為了曼·雷、杜尚等藝術家的助理兼模特。


然而這個女人毫不掩飾自己對杜尚的仰慕之情。在她個人的一個表演藝術作品中,她渾身赤裸,雙手捧著《下樓梯的裸女,第2號》的複製品,用每一寸肌膚來摩擦它。隨後,她開始朗誦一首詩:


杜尚


杜尚


我愛你像地獄


杜尚


雖然婉拒了埃爾莎赤裸裸的性暗示,杜尚卻也對她做出了相當肯定評價:


她不屬於未來主義。


她就是未來。


1923年-1924年期間,埃爾莎陷入了事業與友誼的雙重低谷,那段時間的她創作了很多畫作,其中有一幅名為《像個被遺忘的雨傘靠在你的身旁——移情別戀的波尼斯》(Forgotten Like This Parapluie Am I By You – Faithless Ber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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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被遺忘的雨傘靠在你的身旁——移情別戀的波尼斯》


(Forgotten Like This Parapluie Am I By You – Faithless Bernice)


畫作中同樣出現了一個潔具,一個煙斗赫然被畫在了上面。杜尚有一個心愛的煙斗,去哪都帶在身上,如果說《泉》的誕生真的與埃爾莎有關,這個煙斗就顯得有點不可描述了。


「泉」的榮耀


我們不排除杜尚的沉默有可能出於一個盜竊嫌疑者的心虛,但也不能排除這也是實驗一部分的可能性。然而追查始作俑者的工作,既非本文重心所在,亦屬能力範疇之外的事。所以讓我們回到重點來,為什麼人們會對《泉》有如此高的評價?


請認真閱讀下文,這也許是你日後成為文化人的關鍵:


前文我們已經了解到,當時的藝術圈隱隱有鬧革命的趨勢,且毫不掩飾愈演愈烈。


再來看看《泉》,一件流水線上下來的現成品,兼顧大量化與易得性。當藝術家在上面署名,並送至藝術展,竟然可以引發關於「藝術究竟是什麼「的大討論,甚至於這個論題至今仍未過時。


所以杜尚究竟在想什麼?


「既然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還是不給我參展,那就讓我來否定你們引以為傲的藝術吧!」


《泉》的藝術價值在於,它否定了「藝術」。


然而並非誰拿個掛便器在任何都能去參展,你現在端個尿壺去798文創園展出,充其量只能是一次東施效顰般的「致敬」。不談創作背景去談論藝術,尤其是現代藝術,往往都是在耍流氓。所以說:


《泉》的藝術價值在於,它否定了當時社會所默認且公認的藝術形態(審美導向)。


但是一件用來否定藝術的藝術品,究竟是不是藝術?聽起來有點繞吧?不妨看一下利維坦前幾天所推送的《一個由小便池引發的悖論》一文,你會更繞的。


討論《泉》是不是藝術,答案只取決於觀者心裡對「藝術」一詞的解釋。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泉》是藝術走向從審美性往思想性偏移的轉折點。


話說回來,當時的董事會(除了杜尚)也是硬生生被拖入了一個兩難的困境。


接受《泉》,這在當時是要上報紙挨罵的;不接受,也會被後人罵作保守。反正不管怎麼著,這幫人都會被罵。我們甚至可以想像,隱匿了創作者身份的杜尚跟其他董事會成員站在《泉》的前面,看著那幫人個個一副數天不排便般的表情,杜尚心中暗自開滿了鮮花。


現成物品藝術


除了不太高雅,《泉》當時被董事會所拒絕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這是從商店買來的現成品。別的參展藝術家都拿著自己熬紅眼打磨出來的作品來參賽,杜尚倒真省了不少事。


而杜尚的第一件現成物品藝術作品並不是《泉》,而是《自行車輪》——一個自行車的輪胎被倒置於一把高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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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與《自行車輪》


鑒於有如此偉大的先例,想必杜尚先生對於這件作品也有更為深刻的考慮:


「我喜歡這件作品的外觀,感受輪子的轉動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


調皮。


立體主義者對現成物品的下手其實比杜尚早幾年,他們將其用在拼貼藝術上。然而看似一樣,實則有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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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主義藝術家喬治勃拉克作品《桌上靜物:吉列》(Still Life on a Table: 「Gillette」)


立體主義者的拼貼行為,是為了創作出一幅以追求美學享受為目的的作品,這跟古典藝術家用畫筆畫畫沒什麼太大的區別。而對於現成物品藝術而言,生產藝術所需要的僅僅是選擇而已——選擇一個事先已經存在的物品。


當一個自行車輪胎在地面上前行,所表達的是輪胎的功能價值。而當杜尚把自行車輪胎倒置於凳子上,輪胎脫離了使用環境,也就與「行駛」無關了。


這不難理解,所有東西到了垃圾場,也就不再是易拉罐、塑料袋,而是有一個新的名字——垃圾;所有植物到了案板上,都成了食材;所有能夠耐心看到這裡的人,不管你叫張三李四,都是利維坦的忠實用戶。


而現成物品藝術家(包括杜尚在內)所乾的事情,就是去功能化,再賦予其全新的解釋意義。在這個語境下,追求現成物品藝術品的原件似乎顯得有點太過可愛(在《自行車輪》原作丟失40多年之後,連杜尚自己都索性重新做了一件)。


時至今日,《自行車輪》仍舊是一個荒誕的視覺奇蹟。其最偉大的力量依舊體現在它作為一個概念性命題,具備啟迪思考的功能。


好消息是,之前需要飛十幾個小時才能見到的大師作品已經主動漂洋過海來見你了。日前,杜尚的《自行車輪》正在上海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中展出。展覽將展出72位大師,一年一人一作,總價值40億人民幣的作品,可以說是一個藝術發展史的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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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杜尚的《自行車輪》,在本次展覽上,你也將欣賞到畢加索、杜尚、夏加爾等藝術史上教父級人物的作品,悉數為法國藝術家。


法國一直是培養藝術家的溫床。除了法國人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貢獻,法政府早在1954年起就通過各種政策來鼓勵私人企業對藝術事業進行支持,法國企業也在藝術發展史上也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他們藝術支持的傳統最早可以追溯到封建貴族時期。


而此次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的落地,便有一個把長期資助藝術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法國企業——保樂力加對此的一份支持。保樂力加對蓬皮杜藝術中心的支持可以追溯至1997年,當時由倫佐·皮亞諾設計的蓬皮杜中心的「天池」藝術裝置便是由保樂力加贊助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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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皮杜藝術中心」天池「,1997


從那之後,雙方之間的合作就沒有中斷過,贊助資金超過500萬歐元。對於保樂力加來說,為前衛藝術家提供幫助,意味著鼓勵培養創新精神的膽魄和創造力,是一種打破陳規的舉措,也讓藝術和企業摩擦出更多創意與想像。


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


時間:2016年10月7日 - 2017年1月15日


地點:上海展覽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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