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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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卡佛最有名的一個標籤，也是他在中國很受歡迎的理由之一，就是極簡主義（Minimalism）。

所謂的極簡主義指的，就是一種高度的省略跟節約。比如說，他在小說的營造裡面會做出很多可刻意的空白跟忽略。一個故事本來應該完完整整的說下去，他在中間製造了很多空白，讓小說的篇幅縮小了。能夠不說的事，他盡量不說，甚至有時候，一般作家或者讀者覺得應該要說清楚的事，他也不說。

除此之外，他的形容詞用的特別少，介詞也少，他很少會去長篇大論的去做一個環境跟人物心裡的描寫跟敘述，而是非常集中在事物的表面。他對外在環境的描述往往都是非常簡單，但是又非常到位的。他很喜歡用人物的對白去帶動一些東西，但是這些對白有時候，也是點到即止。因此整個看起來，你會覺得雷蒙德·卡佛的小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瘦」。

」

他在這方面最集大成的代表作，就是他第二部小說集《當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村上春樹的《當我們在談論跑步時我們在談論什麼》就是在向雷蒙德·卡佛致敬。

事實上，雷蒙德·卡佛的日文版的翻譯者之一，就是村上春樹。村上春樹很喜歡他，也很受到他的影響。所以，雷蒙德·卡佛跟村上春樹的這種共同性，就是某種的極簡主義，但更重要的不只是表面的極簡，而是用極簡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當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裡面其中一篇叫做《為什麼不跳舞》，它講的就是美國有這麼一些Garage Sale，就是我們知道美國的房子很多都有車庫、車房。往往一些家庭會把家裡面不用的東西，就堆在車庫車房外頭標上價，通常是禮拜六、禮拜天，讓路過的人停下來買一買，等於是舊物回收，舊物買賣。

他講的就是有這麼一個人，在家門口前就擺起這個拍賣。他幾乎是把整副家當拿出來，坐在那上頭又喝酒又什麼，就像把客廳搬到戶外之外，然後有一對青年男女路過了，就下來買。

這中間的故事，就是講他怎麼樣邀請這對年輕男女坐下來，甚至跟他喝酒聽音樂，然後開始跳舞。整個過程，這個男人是沒有什麼情緒反應，而敘事者也是一個冷眼旁觀的，第三人稱的敘事者，看著整件事情的發生。到了最後，這個要賣東西的男人跟那個女孩，就是那對青年男女，其中一個女孩，兩個在跳舞。跳著，跳著舞的時候，女孩先閉上眼睛又睜了開來，她把臉埋在男人的肩膀上，她把男人往近拉了拉，然後這女孩就跟他說：「你肯定是很絕望或怎麼了」。

我們已經都知道，

人生是一場悲劇，

更悲哀的是，

這場悲劇的主角

還不是你，

而是命運。

整篇小說，沒有什麼情緒的部分，除了到這句話。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很絕望」，然而整個絕望的氣氛本來一直就在壓抑在那個小說。

你完全可以想像這個男人，他有點像個酒鬼，他大概是妻離子散，家裡面什麼都沒有了，然後東西拿出來賣，無所事事，不知道明天該怎麼活下去。這個氣氛一直都在，但沒有點穿，直到這句話為止。但是，如果就到這句話為止，你可能會覺得這個小說，那種壓抑的氣氛就穿了。

他不，他居然後面又寫道，幾個星期後，剛才說那句話那個女孩子，她跟她的朋友在說： 「這個傢伙中年人的樣子，他所有的東西都在院子里放著，沒騙你，我們喝多了，還跳著舞，就在車道上。哦，天哪，別笑，他給我們放唱片。你看這個唱片機，老傢伙送給我們的，還有這些唱片，你還想看看這些玩意嗎。」

她不停的說著，她告訴所有的人，這件事裡面其實有更多的東西，她想把它們說出來，過了一會，她放棄了。

這話到了最後這一小段，這個絕望男人的故事，變成一個年輕女孩口中的笑談，或者奇異的見聞。她要跟她的朋友說說這麼一個怪傢伙，就是一個悲劇到另一個人的嘴中，變成像個鬧劇，但是這個鬧劇又那麼的微不足道，那麼的繁長。乃至於這裡頭好像有點什麼，但也好像說不出來。

這就是雷蒙德·卡佛的一個很大的特色，那種很乾枯的，一種絕望的氣氛，就瀰漫在這些低下階層的生活圈子裡面。

＂是啞巴，"他說，

＂他用一把鎚子幹掉了他老婆，再把自己淹死。弗恩剛從這裡聽到的。＂

我覺得生命的最後，他或許是寬慰的。他靜靜沉入了真正的自己的世界。一種回歸的感覺。

難以名狀。

困頓的束縛的悲傷。 啞巴站在水塘的另一邊，靠近水衝出去的地方。他就那麼站在那裡，是我見到過的最最悲傷的人。

自我寄託和自我保護和自我平慰的離去，無計可施，舒緩沉靜。

這本小說集裡面幾乎充斥著大量的這種片斷跟情節。當然有時候，他會製造一些懸疑效果，比如說牽涉到謀殺犯，牽涉到一對夫婦要離婚，要吵架，要搶奪嬰兒，兩個人一搶的時候，這孩子最後不曉得被掉到地上，還是被撕裂。

這些地方的省略會有一種懸疑的效果，但是更多的時候，這種簡單的寫作方法卻造出一種神秘的失意。一種你沒有辦法完全說清楚，但是又籠罩在這些人的日常生活上的哀愁。

它可能是很昏黃的，但是又不能夠說是淡淡的哀愁，也不能說是濃烈的悲傷，只能說是一種很蒼白，很無力，你沒什麼事情可以做得到的一種絕望的哀愁。

小編：小又

資料來源：鳳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