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朝鳳》：嗩吶一鳴眾生哀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偉大的餅兒原創）

當《百鳥朝鳳》的製片人出品人方勵一跪驚人的時候，我方得知這是吳天明導演的遺作。腦袋裡依稀記得曾看過他的《變臉》，印象深刻的是對底層人民艱難生活的特殊關注和悲憫情懷。

導演吳天明在生前與《南都》周刊的訪談中提到，他對農村的感情大於城市。在這部片子里，鏡頭中的鄉村有著天人合一的美麗，八百里秦川綠意盎然，寧靜和諧，悅耳的嗩吶聲在溝溝壑壑間傳遞著喜悅悲傷。村民們對這個文化載體有著最原始的尊重。為了小孩能學嗩吶，父親們煞費苦心，難度不亞於現在子女入學找關係；大家以能聞百鳥朝鳳為榮耀，述說起來如飲甘飴；「百鳥朝鳳」這首曲子，更似是武林絕技，只傳一徒。

北島在詩里寫到，「我的時代在背後，忽然敲響大鼓」，等到主角游天鳴接上班主的時候，這時代隆隆的鼓聲，正宣告了小農經濟的崩塌。隨著農村封閉的大門打開，物質時代衝擊下人們分不清低俗和高雅，時代的車輪，碾碎的可能是精神瑰寶，留下的可能是牛鬼蛇神。吳天明的悲，是影片里師傅的悲，老祖宗苦心孤詣創作的曲目，竟然敵不過洋樂隊歌女的搔首弄姿，「蘭亭已矣，梓澤丘墟」，所以他在訪談里悻悻地說：「我只能獨善其身」。

嗩吶的出路在哪？片子中師兄打工留下的斷指，似乎冥冥中給出了答案。儘管結局是悲傷和遺憾的，但我們卻記住了焦三爺這個德藝雙馨的嗩吶匠。他教徒收徒，不僅考察天賦，更考察德行。儒學大家王陽明曾把誠孝之心比作根，而衍生出禮節等枝葉。「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為何師傅偏偏在乎游天明心疼父親時，禁不住留下的眼淚，因為在儒家文化的潛移默化中，藝匠們都在追求心性與自然的一體，而學習「百鳥朝鳳」，更是以天地為師，就像影片表現他們在水邊林中練習，頗有些「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的韻味。我們記住了這個師傅，因為他不僅授藝，而且授德。即使嗩吶這門技藝，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焦三爺給予的天鳴及其弟子的，卻是可以享用一生的藝術修養和道德財富。

片末，焦三爺的背影漸漸隱去，隨之漸漸隱去的，或者也是吳天明記憶中，那個不那麼浮躁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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