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吃了天價螃蟹？

張培山 時拾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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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賈母與二進榮國府的劉姥姥和賈府一眾女眷行令飲酒取樂，一時，丫鬟們端了兩個小捧盒來請用點心，每個盒內兩樣，其中一盒內是一樣一寸來大的小餃兒，是螃蟹餡的，賈母聽了，皺眉說：「這油膩膩的，誰吃這個！」那一樣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歡。

這奶油炸的小面果，怎麼說都是用油炸的，說油膩還尚且說得過去。但是，這螃蟹餡小餃兒怎麼就油膩膩的了呢？所謂的螃蟹餡，就是選取螃蟹或者青蟹、梭子蟹、溪蟹等，洗凈烹煮，酒浸醬腌，一番繁複的程序之後，煮熟，而後挑取蟹黃，壓取整足嫩肉，可製作蟹餡。就是算是用蟹黃做餡兒，也就是略有微香而已，實在是談不上油膩。可見，曹公所說的「飫甘饜肥」在賈母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此言不虛啊。

《周禮》中說「惟王不會」，意思是天子的花費不能計算，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因為天下都是他的嘛。《尚書》中也說「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可見，有史以來，上至皇帝，下至王公貴族，講究的就是錦衣玉食，飫甘饜肥，賈母們說螃蟹餡小餃兒油膩膩的，是一點也不奇怪，實在是平時吃得太好太多太講究太任性了。這真是「貧士之腸習藜莧，富人之口厭膏粱」。

不過，賈母與西晉的何曾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了。何曾官拜太尉，食邑一千八百戶。晉武帝一次就賞賜給他錢一百萬，絹五百匹。一次賞錢一百萬，這對平民百姓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一百萬就像個天文數字。然而，對何曾來說，這一百萬錢只是個很小的數目，還不夠他一百天的伙食費。史書記載他「食日萬錢，猶曰無下箸處」，沒有值得下筷子的東西。何曾是如何「日食萬錢」的，史書上沒有詳細的記述。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何曾的食譜和「廚膳滋味」的講究，已經超過王宮御廚。朝廷每次設宴款待群臣時，總是窮極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別的大臣們都能以參加皇家宴會飽口福為樂為榮。但是，何曾卻不領這個情，從不食皇官所設，嫌其酒不醇、菜不豐、味不美、色不艷、香不濃。於是，晉武帝便讓何曾自備酒食，朝廷宴會前派人去何府取來。晉武帝每次單獨召見時，也讓何曾「以常所飲食服物自隨」。就連吃一個蒸餅，何曾也都有特別的講究，他認為蒸餅上面不裂成一個「十」字紋的蒸餅就不是個好蒸餅，因此，凡蒸餅上不裂開成十字紋的，何曾一概不食。關注微信公眾號：時拾史事（historytalking）

北宋的奸相蔡京生活奢侈糜爛，姬妾成群，自不待說，其飲食更是不堪。南宋人羅大經在《鶴林玉露》里說著名草蟲畫家曾雲巢在開封買得一個女子，自言從前在蔡京家做廚婢，專門負責做包子，就命她為自己做一籠包子，意在嘗嘗一代名相蔡京府中的包子什麼風味。不料，那女子皺眉說做不了，雖說其是蔡太師廚房包子局的，但分在蔥絲部，只負責揀蔥切絲，其他如切薑絲之類，一概不管。至於包包子，更不在行了，因為另有一波人專項負責。曾雲巢愧嘆，蔡太師廚房內僅做包子的蔥絲小姐就若干，整個廚房之內又該有多少人呢？據載，蔡京府第的名廚就有十五人，婢女則高達數百人之多。一個私家廚房，竟然有這麼多女工，可見那個蔥絲小姐的話不虛啊。

其實，這只是蔡京奢華生活的冰山一角，其在飲食方面有兩大嗜好，一是愛吃鵪鶉羹，二是愛吃蟹黃饅頭，這兩樣頓頓必不可少。製作鵪鶉羹的複雜工序不必去說，單是這一道菜，每天就要宰殺數百隻鵪鶉方能做成。一個月下來，蔡京家光是宰殺鵪鶉就得上萬隻，這也實在是太離奇了。再就是蟹黃饅頭，蔡京家宴，每次花在螃蟹上面的錢，就高達一千三百餘緡。緡，就是穿銅錢用的繩子，每串一千文，亦即一貫，一千三百餘緡，也就是一千三百多貫；一千三百多貫約摺合人民幣六十五萬元之巨。蔡京一頓家宴，僅用在蟹黃饅頭上的錢，就高達六十多萬元人民幣，真可謂窮奢極欲了。相比賈府的螃蟹宴，僅僅二十多兩銀子，只是夠「莊家人過一年」的，相對來說，節儉多了，簡直是不值一哂。

不用說，供蔡京這麼胡吃海喝的錢都是他以權謀私，貪污受賄，利用各種名目，巧取豪奪，損公肥私而來的。據記載，他擁有土地達五十萬畝以上，全國上下，大小吏僚，爭相向他獻媚送禮，每年蔡京生日，各地方官都要進獻金錢與禮物，數量很大，必須組織專運，故稱為「綱」。他極其貪婪，甚至無恥到做假賬，領雙份的宰相俸祿。

不過，在吃螃蟹這件事上，還是有一絲光明的，那就是宋仁宗。這位皇帝一生節儉，不僅卧室非常樸素，連飲食也非常簡單。史書記載，有一次宮廷內宴，有一盤時鮮，乃是二十八隻螃蟹，仁宗問每隻多少錢，回答說是每隻一千錢。仁宗當時大怒，說：「一直警告你們不要太奢侈，總是不聽。一下筷子即是二十八千錢，讓我怎能吃得下去?」那頓飯，從始至終，仁宗沒動過一隻螃蟹。當然，皇帝沒動，誰也沒有敢動的，不知那盤螃蟹最終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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