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上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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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名為《舌尖上的中國》紀錄片，火遍大江南北，無數人於半夜守在電視機前，一邊吞咽口水，一邊悠悠懷想遙遠記憶中的味道——那不是別的，只是味蕾上的鄉愁。一種綿延千年、散佈於血脈之中的樸素情感，被絲絲縷縷的勾引出來；對故土的思念到化不開時，便有舌尖上集中爆發。

想一想，有多少美食的記憶，曾縈繞在我們的生命中，而今已經找不回來了。

山上採的野菜，屋檐下的臘肉，菜園裡的辣椒絲瓜，外婆家的年糕…… 這些東西，不是高級餐廳里的海參鮑魚，不是異域風情的西餐牛排或日韓料理，也沒有名廚大師調製，沒有小提琴和鋼琴的佐料。它只是普通的日常的材料，每個中國家庭都會做的，扔在鍋里油鹽醬醋大火小火煮熟的滋味。

這種平平淡淡，似乎平淡到你都不會去注意它，但卻又縈繞在心頭，抹也抹不去，樸實又溫暖。

舌尖上的故鄉

鄉村酒席上的肉

江南秋天，田裡的水稻和地里的番薯收回家後，農人的日子開始變得悠閑起來。於是看戲。於是娶媳婦，嫁姑娘，新房落成，都要大擺酒席。鄉村的節日一個接著一個。

老家溪口的酒席，與浙西南丘陵地區多數的鄉村酒席一樣，有兩道與肉有關的菜，沿襲若干年而不變，堪稱經典。

一是大塊肉。

肉大部分是肥的，早年的酒席上，土廚師對這道菜的燒法有講究:切得大塊，四方，又煮不透，幾乎不擱醬油，咬去齒間滋滋作響，油會從唇邊溢出。

二是滑肉。

做滑肉極費工夫，卻省料，大塊肉那樣的一塊，能做出一大碗的滑肉湯來。做這道菜，最重要的工作在燒之前，一個字，敲。把帶著點兒肥的肉切片，用上好的生粉裹著，用鎚子一再地敲，敲至薄可透光的一層。生粉是用秋天的番薯磨成漿，濾去皮渣，奶白色的漿水沉澱二日夜，撇去上層的水，復用清水攪拌並沉澱，如是者三，此過程曰「洗」；最後倒去水，將沉澱的粉撈出攤曬，干即成。這生粉與肉同敲，粉入了肉中，肉給粉以點睛，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葷與素的結合成就了一個傳奇。肉敲好後，在湯中稍煮即熟，再加入菠菜或番茄，加干辣椒、蒜葉或蔥段少許，加少許醋，味道十分鮮美。上桌遭「搶」，不是一般的受歡迎。

鄉村酒席上的肉，兩種製作背向而馳，一屬豪放派，一屬婉約派，是不是鄉村文化的一個暗指呢？鄉村是粗糙而笨拙的，人和泥土一樣，又有著天生的豪爽；然而這樣的粗糙背後，又有著細緻的情懷，像稻花的香，深藏在夜的深處，山的深處，需要人慢慢的品才會體味得到。

邊吃邊幻想

雜貨鋪的煙火

我以為她會說「出國留學」或「周遊四海」什麼的，但她鄭重其事，眼裡放著憧憬的光芒，說，我一直夢想著，能在咱們小城的街上開間雜貨鋪。

真的，沒有工作壓力，憑著自己的喜好掌管和操縱一間小店，想開時便開，想打烊時便打烊了，這種生活，不是帝王過的生活么。

開一間屬於自己的雜貨鋪，也是人生夢想之一

我以前的單身宿舍的樓下便有一間小雜貨鋪，是對老夫婦開的。

那時常邀三五同學來家中聚聚，但常常是，菜在鍋里炒著才發現，鹽沒有了，料酒沒有了，或者有時味精不見了。於是立即到樓下店裡去買。這時候便常看見，雜貨鋪的老夫婦也在準備晚飯。煤氣灶擺在店外的梧桐樹下，火焰舔著鍋底，老太太執掌鍋鏟手勢翻飛，香氣四溢。老太爺這會兒已然坐在小桌邊，就著炒好的洋蔥炒蛋或辣椒土豆絲，有滋有味慢條斯理地喝老酒了。他用三根手指拈起酒碗，「吱」一聲嘬酒入口，把筷子擱在菜碗沿上，目光望著街上的行人或自己的老太太，半天再嘬一口。

古代人吃飯

西湖醋魚——文人的境界

一道菜擺在面前，它的意境是悠遠的。這樣的菜，便可稱之為「文人菜」。

若要你烹一條魚，會怎樣做？想來無非是洗洗乾淨，清蒸水煮抑或紅燒，味道一定都還過得去。然在文人的食譜中，卻不會忘記書寫如此至關重要的一筆——「做魚不腥的方法是，把魚對水鄉的思念中樞去掉」。

一道西湖醋魚擺在面前，就像一面西湖在你眼前攤開，吃的是過程，絕不是結果；品的是境界，絕不只是味道。

吃西湖醋魚，在你的筷子夾下去的那一個瞬間，一道觸覺便從魚身傳達到你的指尖。這個觸覺告訴你，這個菜燒得好不好。就如同觀看一幅書法，你通過那些疾徐輕重的線條和筆鋒，還原出當初毛筆在紙上運行時的力度，那是羊毫與宣紙的繾綣，那是宣紙與羊毫的纏綿。當你的筷子夾下去的那一個瞬間，你就知道這道醋魚，當時入沸水裡一氽之時，水的力道與火的烈度。

JIC書籍推薦

作者: 周華誠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年: 2012-10-1

頁數: 256

定價: 30.00元

裝幀: 平裝

ISBN: 9787549525768

文字篇幅不長，短則數百字，長則一兩千字，如明清性靈小品，讀來輕鬆自然。其中飲食細節，與城市男女生活融為一體，風趣幽默，捧讀之下，令人懷想生活之美好。所以輕巧的篇幅之下，是闊遠的意境。每篇筆記，皆是舌尖上的旅行，亦有味蕾上的鄉愁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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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采編自周華誠先生的《一飯一世界》一書，部分圖片來自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