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社會儒教已經失去了其生存的根基，這根基原來是它？

（指點江山談「儒釋道」第十六期）

當我們分析一種傳統文化思想在現階段的發展潛力時，不能夠僅翻閱幾下經典、了解一下字面意思然後就大加評說，而是應該站在學術立場上，先弄清楚這種思想的建立根基是什麼、原始訴求是什麼，從這些較為深入的層面上來思考。而且思考的格局要大，目光要放得長遠，不要僅將這些人生哲理讀成了心靈雞湯。基於以上所述，我認為要探討儒家的復興問題，還是得將其具體地拆分為人物、形式和學說這三方面來看。之所以要分得這樣細緻，是因為儒家這個概念本身所涵蓋的意義太過廣泛，並且在歷史發展進程中不斷被賦予新的內涵，如果不辨別清楚，根本無法討論。我個人的結論是，儒家的人物和形式在當今的復興基本上是無望的了，但作為學說，其前途應該是一片光明。

儒家的人物也就是自古至今的踐行著共同信仰的名儒們。包括較為大眾熟知的孔聖人、孟夫子、程朱以及王陽明等弘揚者和發展變革者，以及范仲淹、顏真卿等身體力行者。

形式上，儒家又可以叫儒教。其思想具有的社會教化的特點，因此在與社會結合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類似於信仰的東西，對人的社會行為產生了一種規約作用，這就具備了宗教的基本形式。也有人反駁說，儒家從未有過絕對權威和儀式活動，形式上的宗教性是不成立的。事實上，儒教確實存在，只不過其大多表現在隱性層面。最典型的表現形式就是宗法制家庭倫理體系，在這一體系中，先祖乃是最大的權威，上天又是最原始的祖先，所以人們不僅要尊敬祖先，還要效法天道。

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對祖先有著非同尋常的崇拜之情，到了周代，這一情懷又與當時的宗法制社會秩序結合在一起。在儒家精神的影響下，敬天法祖成了不二準則，封建大家庭中，先祖訂立的規矩必須被遵守，家長和德高望重者在族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代表著上天意志的君主成了國內的不二權威。這些權威從皇權往下一級一級地分散，深入到了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也就相當於隱身在俗世生活之中了，故而表現得不明顯。每逢重要時日，天子代表萬民祭祖，平民們在家祭祀先祖，這些祭祀活動也是宗教儀式的一種。無論是守孝還是修建祠堂、供奉祖先排位、整理家譜，這些活動都是一個儒教中人必須去做的。

而且，對於違背了儒家社會規範和價值取向的人，儒教會採取浸豬籠等懲罰手段，對這些異教徒們進行懲罰。如此，怎能不說儒家不是一種宗教呢？況且古來便有儒釋道三教的說法。如果有人留心古廟的話，就會發現生活中又很多三教合一的廟宇，同時供奉著孔子、老子和釋尊。儒教對鄰國的影響力也非常大，被日本的神道教借鑒了諸多內容，不過，後來這些內容被軍國主義利用了，使我國遭受了極大的苦難。

學說方面，儒家學說不僅包含了最初的創始人和弘揚者以及後來的改革和發展者的思想，還包括後人的闡釋與評述，特別是近代以來運用現代性眼光進行的分析和研究。

以上是對儒家這一概念的解構，下面我們來看一看，到底什麼會留下，什麼不能回復當初。

以周公為代表的建立者們創立儒家思想之初，目的就在於為宗法制社會的建立的合理性找一個堅實的依據，以便其更好地運行。到了孔子和王陽明這裡，他們就主要用儒家思想來影響社會現實，解決社會運行中出現的新問題。春秋戰國時期，禮崩樂壞，原有的社會秩序被衝擊地七零八落，周禮所代表的時代走遠，早期的儒家思想也已經衰落。所以諸子百家中的儒家三位聖賢孔孟荀分別就不同的角度對儒家思想做了新的闡釋，對其他家影響深遠，還直接豐富了法家思想。

西漢之時，法道兩家已經沒辦法適應大範圍統治需求，於是儒家的黃金時代到來了，其後更是牢牢盤踞在在封建時代核心地位。儒家的根明明建立在宗法制社會的基礎之上，為什麼又會在中央集權制下實現復興和新發展呢？答案就在統治者們可以利用其節省統治成本。要知道秦時的下層官員例如亭長之類設置得很多，為的就是將統治的觸角深入最基層。但這並沒有取得多大成效。儒家思想被起用之後，不僅重新為皇權建立了合法性，還為其增加了更多的權力。

所以之後，君主再不需要在基層上下很多功夫，只需要讓其在政府主導思想的帶領下由家族自治便可，宗法制社會結構重新被激活。統治結構變成了宗法制管理基層，集權制帶領中上層，統治成本大大減小。宋明之時，商品經濟漸漸發達，城市發展迅速，自由思潮迭起，原有的宗法制結構變得不那麼穩固。而且這種變化在拉動農人湧入城市的同時還影響了農村的固有體系，君王統治再次面臨威脅。所以，程朱理學便一躍而起，以不過正不足以矯枉的手段努力壓制當時蠢蠢欲動的反傳統思潮和社會不良風氣。這種發展也給儒家帶來了一系列的負面影響，至今都無法完全消除。

綜合以上的儒家思想發展簡史我們可以看出，當今社會，儒教已經失去了其生存的根基，也就是宗法制。聯繫密切還帶有森嚴等級秩序的大家族幾乎已經不存在了，現代社會基本以小家庭為組織形式。人人都個性意識濃烈，講究以自我為本。所以大家的社會關係也僅止至親血緣聯繫以及朋友之間的互惠互利，儒家所提倡的君君臣臣再無用武之地。儒教用禮義固化人的社會行為的願望在現代社會只是妄想。

儒家是否還能出現具有非凡影響力的大儒呢？照現在的形勢來看，應該沒有這樣的可能了。傳統思想若是想要獲得新的生命力，就必須與當下的社會哲學思想相結合，形成具有現代特色的新思想。在這種情勢之下，這種新思想中傳統文化所佔的比重能有多少呢？毋庸置疑的是，即使有這樣的新儒學產生，那儒學在其中所佔的比例完全成就不了一個名儒。

那麼，也只有儒家的學說能有足夠的存活空間了。作為一門傳承了幾個世紀的思想哲學，其歷久仍存，必定有其不可複製的優越性，其這種優越性就在於它閃爍著的真誠和善意之光。無論社會如何發展，這種美是我們每個人始終都無法拒絕得了的。那法家為什麼銷聲匿跡了呢？原因可想而知。所以，拋開儒家在時代和階級上的局限性不談，我們應該著力發掘其思想中的人性內核，並將其發揚光大。只有從這種出發點來談儒學的復興，這個目標才有可能實現。

文|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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