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學那幾年的辛酸事：為了1500歐元我被4歲小孩扇巴掌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王小仙 | 禁止轉載

ktv里霍然聲嘶力竭地唱著：「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裡，過得快樂或委屈……」 在他和王小仙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王小仙哭了。他說突然很想王小仙，王小仙自己又何嘗不懷念真正的自己？

1. 寶貝，你要記得哪怕是坐車也請你坐在前排

我對自己童年的記憶是穿梭在各種學習班之中，在那個還沒有全民普及興趣班的時候，我從6歲就開始了與眾不同的生活。學舞蹈，學書法，學畫畫，學電子琴，學朗誦，爸媽幾乎過著捉襟見肘的生活，但是卻揮金如土地打造著他們眼中的這顆明日之星——我。

很可惜我沒有繼承媽媽的柔軟，儘管我揮汗如雨也沒能像旁邊的姑娘一樣輕鬆做出一字馬；很遺憾我也沒遺傳到媽媽的好嗓子和好音準，儘管一家子文藝工作者，我對音樂和京劇的感悟能力還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還好，媽媽在懷我的時候在準備研究生的考試，造就了我對文字強烈的感悟力，據說我抓周時握著鋼筆不放，9個月時說出了人生的第一個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18個月開始給別人講故事，3歲開始參加講故事比賽，12歲拿到國家級演講比賽的一等獎，至今一直是個伶牙俐齒在語言爭鬥中從未敗北的潑辣角色。

從我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爸爸跟別人的爸爸不一樣，在我10個月的時候一場車禍造成了爸爸的四級傷殘，他沒有右手。冬天還好，他可以穿著厚重的大衣，將右手的袖子放進兜里，看上去跟常人無異。但是到了夏天，美容手讓他的胳膊過敏，潰爛，不得不放棄，那時候風吹來，爸爸的袖管就會飄起來。所以，剛剛懂事的我就牢牢記住媽媽說的話：「無論別人如何看爸爸，要牢牢拉住爸爸的袖管，記住，爸爸跟別人只是看起來不一樣而已。」

記憶中爸爸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即使我喋喋不休地講述著某些新鮮事，他也只是點點頭而已。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爸爸跟別人不一樣是在我小學2年級的時候。那時候媽媽動用各種關係將我從學區內的小學轉到了全市最好的小學，我不得不提前跟被窩say goodbye,坐車去上學，爸爸辦理了休假專門負責接送我。

當爸爸拉著我走上公交車的時候，一個媽媽對自己的孩子說：「來！站起來給殘疾人叔叔讓個座！」 爸爸的臉突然紅了，裝作若無其事地往車廂裡面走，那個看上去比我大一點的小男孩突然伸手拉住爸爸的袖管說：「殘疾人叔叔，你坐這吧！」 他的媽媽拍拍他的頭，心滿意足的微笑，說：「你坐吧！」

那一刻爸爸的臉微微的抽動，半晌擠出來一句：「謝謝，你們坐吧。」說完就拉著我往裡走，我回頭看看怔在原地的母子倆，說：「我爸爸跟你們一樣，他不是什麼殘疾人！」

「你撒謊，你爸沒胳膊……」男孩還沒說完，就被他媽媽堵住了嘴，她略有歉意地朝爸爸點了點頭，爸爸用左手擦去我狂奔出來的眼淚，也沖那女人尷尬一笑。

當天晚上，媽媽來了我的房間講了很多話，大致意思就是我是爸爸活下去的全部動力，她希望我勇敢，堅強，有一天可以站在前面保護爸爸，從那天起她就給了我一條不容更改的人生準則：「即使是坐車也要坐在前排。」

從那天起，我積極努力地扮演著一個強者的角色，任何事情都不願成為第二名，即使是打沙包，跑長跑，跳皮筋我也要贏。學生會換屆選舉，我毛遂自薦參加，以全校最高票當選大隊長，6年級的時候成為第一批小齡團員，在校期間連年三好學生，市級優秀幹部，獎狀，獎盃佔滿了家裡的書櫃。那時候的我朋友不多，太爭強好勝的我著實讓人討厭。但是每當看到爸爸認真地擦拭著我的證書和獎盃時，我空蕩蕩的心又立刻被填滿了。

4年級的時候我在當地的廣播電台做業餘小主持人，每年拿著不到200元的「工資」，爸爸每周把我的節目都錄製下來反覆聆聽，臉上掛著幸福的喜悅。他不止一次地指著王小丫對我說：「將來我閨女也會在電視里，像她一樣。」那時候我總是笑著點頭，我告訴他總有一天，我會站在萬千觀眾的舞台，掌聲響起來。

2. 寶貝，放下怨恨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18歲那年的一場意外，爸爸走了。他走的那天陽光很好，他照例送我上學，路上他說海洋館快開了，等正式開業了他就帶我去，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眯著眼睛拍著我的頭說：「晚上見」 那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個畫面，當夜他遭遇搶劫永遠地拋下我，走了。

之後我再也沒辦法上學，到了學校就是趴在桌子上哭，開始很多同學都來安慰，久了安慰的話說得多了，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很多時候我只是一個人獃獃地看著書，默默地流淚，哭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覺，晚上就盯著天花板發獃。小學畢業後體重就沒跌破90斤的我一個月瘦到80斤出頭，到醫院一查醫生說是輕度厭食症。

那段時間我的頭髮大把地脫落，圓圓的臉卻變得完全沒有了膠原蛋白，每次吃下去東西都有嘔吐的衝動,當我強忍著噁心喝下一碗碗補湯的時候，我看到媽媽殷切的眼神。她拉著我的手說：「寶貝，媽媽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她憔悴的面容，帶著顫抖的聲音，那個在我心裡能扛起一整片不下雨的天空的女人突然變得謹小慎微，她害怕了，她怕失去唯一的我。

因為發現及時，調理得宜，我的身體慢慢開始好起來，但是那個曾經活潑開朗的王小仙變得脆弱，變得敏感多疑。看著同齡人的爸爸接過他們的書包，滿臉慈愛微笑的時候，我不得不咬緊牙才能不哭泣，指甲嵌進肉里卻不知道疼。我養的小烏龜被我活活餓死，我埋葬它們的時候毫無傷感，我對它們說：「你們去陪爸爸吧。」

爸爸去世的消息一直瞞著奶奶，直到瞞不住的時候奶奶從外地回來了，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巨大傷痛，她瘦成了皮包骨。她像小時候一樣梳理著我的頭髮，讓我躺在她的腿上，她一邊哭一邊說：「我可憐的洋洋，就這麼沒了爹。我那苦命的兒怎麼比那死鬼走得還早。」 我的爺爺是個抗美援朝的老兵，戰爭中留下一身病，53歲就離開了奶奶，扔下了三個兒子，而我的爸爸離開我的時候只有43歲。

我是奶奶帶大的，即使重男輕女的老式觀念影響著她，仍舊沒能改變她對我特殊的疼愛，爸爸走了之後不到半年，奶奶突然卧床不起，那時候我已經決定出國，休學去了外地。接到媽媽的電話，讓我無論如何馬上趕回f市，大巴車上電話里傳來奶奶的聲音：「洋洋，洋洋，洋洋還沒長大，奶奶放心不下，奶奶……」 那邊傳來啼哭和呼喊，我聽到媽媽的哭腔：「媽！媽！」 那一刻我知道，奶奶走了，去找她的小兒子了。我握著電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心疼到沒法呼吸，同一年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親人，都是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2007年12月3號，我坐上了從北京飛往斯德歌爾摩的飛機，在海關與媽媽分別時，她拉著我的手說：「寶貝，放下怨恨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她滿眼的淚水和喜悅，她終於給了我渴望的新生活，新環境。在飛機上，我透過窗子看著外面的景色，在心裡默默地說：永別了我那站在舞台上的夢想，永別了我那夢裡百轉千回的理想，永別了曾經無憂無慮的自己。

3. 出國這條路就像生活

不知道網上什麼時候開始流傳一句話：「生活就像是強姦，如果不能反抗不如就躺下享受。」出國這條路似乎很好地演繹了所謂的生活，如果你不曾體會到寂寞和蒼涼，請你試試出國，站在陌生的土地，感受不同的人文，體會著你無論多麼努力都不可能融入的當地圈子。

19歲的我第一次來到距離中國6000多公里的瑞典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這是條不可能回頭的路。

每一隻醜小鴨企圖變成天鵝的時候都是經歷了困難重重，但是她們是幸福的，因為她們渴望蛻變，但是就是有一些不知進取的醜小鴨，她們留戀平凡，渴望安逸，生活卻總是逼著她們學會綻放。

出國之前，我最喜歡的衣服是綉著hello kitty的粉紅色連衣裙，甚至還有一雙白色帶翅膀的靴子，我迷戀在各種毛絨玩具之中，把自己當成小公主。出國之後我穿著單色的船鞋配著最普通的牛仔褲，學會了報喜不報憂，活生生把自己過成了女漢子。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溫州老闆家裡做家庭教師，為了節省開支我跟一群工人住在了一起。在國外打工似乎從沒有男女之分，我沒有自己的房間，跟一個比我還小的男孩分享客廳，他比我幸運因為他有一張床。我隨身的行李就擺在客廳的角落，而我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對於從小就有潔癖的我而言，那段時間的夜晚是無休止的輾轉反側。

也是從那時起我認識到生活的可笑，至今我仍舊記得一個下午，當我從自己所謂的「學生」手裡拿過一盒糖，蹲下對4歲的她講道理說：「甜甜，你在咳嗽，不可以吃糖哦！」迎著我的笑臉，一個4歲孩子的小手就是迎面一巴掌。從小到大沒被爸媽打過的我，就這樣被一個4歲的小女孩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當我的老闆知道這件事時，一直不停地說：「甜甜，不可以吃糖哦。」 他們是那麼慈愛的父母，卻不曾對我說一句抱歉。我在那家工作了整整一個暑假，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那1500歐元我拿在手裡恨不得擰出水來，我告訴自己這種苦我不會再吃，我要驕傲的活。

第二份工作是廣告群演，零下20度的冬天，我穿著單薄的網裙畫著濃重的妝，和一群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們迎著鼓風機一次次陪著主演們NG重來，再NG再重來。無休止的反覆中，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寒冷的8個小時，後來廣告播出，我甚至沒有看清自己一閃而過的臉。

之後的工作零零散散，幫著網站做翻譯，一邊上課一邊翻譯，整夜整夜用黑咖啡撐著。在飯店做水吧，一個人從冷庫搬啤酒，搬飲料，一邊微笑一邊調著雞尾酒，飯店的老闆娘說這姑娘可比想像的能幹。水吧不忙的時候就去另一側幫忙洗碗，洗杯子，來不及帶手套，曾經修長的指甲泡在水裡變軟變糟，偶爾不小心打破了杯子劃破手，血就順著水流進下水孔，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輸在起跑線上的英文總是要惡補的，開始上課的時候一句話也聽不懂，去圖書館借來一本本原文書，一個字一個字看。從永遠弄不懂為什麼蘇格拉底要說那麼多話，搞不清安樂死到底是否屬於法律範疇，到拿著筆在黑板上找到收入支出平衡點，統計學考出全校唯一的滿分；從追著同學屁股後面不停地詢問重點和作業，到每次考完試總有人投來羨慕的目光，我用了一年。大二我就以全校國際生前三名的好成績拿到了獎學金，同年被全獎資助去德國交換，西班牙實習。

沒有人看到我熬夜崩潰大哭時的窘相，沒有人知道一學期我背書的筆記整整完成了500頁的A4列印紙，當朋友質疑著我何時變身學霸的時候，我多半打趣著這是運氣，因為我知道沒人會在乎昨天我到底睡過幾個小時。

研究生兩年是我最煎熬的日子，德國堪稱全世界最難畢業的國家，一學期15門考試在不到兩周內完成。備考時候的宿舍樓就像一座鬼樓，凌晨3，4點你仍舊能看到各色人種手拿著咖啡飄來盪去。我一般是凌晨3點準時睡覺，第二天8點起床，一天也不敢吃東西，生怕胃裡的血上了頭會發困，實在餓了就用咖啡泡上一點爆米花。

我永遠不會忘記2014年的除夕我聯考結束，打開手機看到朋友圈裡喜慶的氣氛，收到朋友們熱情的祝福，我伴著夜色買了一個蛋黃麵包，洗完澡躺在床上一邊吃麵包一邊回復留言，等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手機遺落在床上，咬了一半的麵包掉在了地上已經發硬，不知不覺就睡了十幾個小時。

起床洗澡，抱著堆積如山的衣服下樓清洗，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將屋子裡散落滿地的備考筆記整理好，大年初一當自己熟識的人們沉浸在歡樂美好的節日氣氛當中時對我而言只是一個平常的孤獨日，幸福的是那一天睡得很飽。

我的第二個研究生學位是拿著學校的半獎在英國的卡迪夫讀的，那是一個一年365天全年降雨的地方，陰鬱的天氣，孤獨的生活，每天步行40分鐘去上課，路上看著素不相識行色各異的人，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孩子。就是在卡迪夫的時候，我有了大量的時間去投簡歷，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踏入了社會。

4. 原來我很想你——真正的自己

因為收到了德國公司的面試邀請，我提前結束了英國的學習，為了儘早趕回德國定了最快的機票，在倫敦機場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到達德國的當天簡單的梳洗後就奔赴了面試現場。

因為研究生時期都是英文授課，德語並不好的我當場受到了質疑，面試的副總突然拋出一句：「你可知道，在德國一個超市收銀員的德語水平都要B2以上，而你只是A1。這個水平等於沒有！」

我淡淡一笑回答：「貴司如果覺得我連一個超市收銀員都不如應該不會發麵試邀請給我，中國最擅長的就是物盡其用，我會證明我的長處遠遠大於我德語的短板。」之後我拿出了上學時為hugo boss做的模擬市場推廣以及當地的一個大型shopping mall的宣傳策略。之後，我順利地拿到了這個實習職位。

入職的第五個月臨危受命，和我的德國同事接到了出差的任務，參加了當年中國最大型的醫療展會CMEF。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人潮，當時想要離開會場不要說私家車或者計程車，大概連直升飛機都無處停靠。冒著大雨我跟著人流向地鐵口蠕動，沒錯，就是蠕動，人多到你根本沒辦法前進，從會場出來到地鐵口我們用了一個小時，看到地鐵口之後到我們走進地鐵站整整用了兩個小時。那一天我教會了我的德國同事一句話：「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愛你而你不知道，是我看得見地鐵口卻死也進不去！」

那段時間，早上自己還在上海，下午就去了南京，晚上可能就到了蘇州，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是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在哪裡。長期的缺乏休息和奔波勞碌讓我內分泌徹底失調了。之後的出差變得更加頻繁，歐洲內部的都不值一提，頻繁地回中國，跟時差作鬥爭，入職的第七個月我開始打起了退堂鼓，因為我不得不開始準備德國學位最後的畢業論文，也不得不直視自己不堪重負的身體。權衡利弊之後，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全心全意地準備論文。

最後的論文在我不眠不休奮戰一個月之後終於得到了一個可喜的成績，那也意味著我的19年的學生生涯即將結束。2015年11月當我身穿碩士服，上台領取畢業證書的時候，往事歷歷在目，那些個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那些堆積成山的筆記，媽媽在機場臨別時萬分期許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讓我百感交集。突然想起年幼時的夢想，那個站在萬千觀眾的舞台的夢想，卻發現原來早已恍如隔世。

幾經掙扎，我決定放棄當時的工作，因為我實在無法愛上那份工作。我遞上了辭職申請，老總不解地問我為什麼，我還是報以淡淡的微笑回答：「以前我以為人生很長可以慢慢走，現在突然發現人生很短，很多夢變得遙遠，不想再為了活下去而生活，我想為了夢想活一次。」

現在的我待業在家，時不時會在app碼碼字，在一群實力寫手中顯得雞立鶴群，碼字的同時我在尋找著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看似不上進的我卻擁有著從未有過的輕鬆，我知道前方的路很長，但是我總是想既然路那麼長，為什麼不能選一條自己愛的路呢，累了太久突然想停下來歇歇。

每一個在國外生活的姑娘未必都是白富美，她們可能經歷了很多，遭遇了很多，仍舊保持著一顆天真卻強大的心，她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但是出國真的不是一條康莊大路，那是條冷暖自知且倍感心酸的路。

祝每一個勇敢奮鬥，孜孜不倦的姑娘們能走自己想走的路，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富裕或清貧，都能從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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