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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鵬傑:政治學才是當代藝術的真正底色

當代藝術,這個時髦的詞在今天好像更時髦了。很多年前,這個還比較「地下」的詞曾經被各種媒體避之不及、視之為洪水猛獸,現在卻成了香餑餑,凡是搞藝術的都怕自己不當代,但你若問他什麼是當代藝術時,他可能完全說不清楚。這有點像魯迅《阿Q正傳》裡面阿Q夢想中的革命情景:一群白盔白甲的鬧事者喊他「同去,同去」。辛亥革命如此,當代藝術也如此。在中國社會,一個有衝擊力、創造力、開放力的事件很快就有、會演變為一場爭奪利益的鬧劇,當代藝術對於更多人而言其實意味著某種參與的權利和可能的收益。特別是在全國美展體系日益瀕臨崩潰、教條化審美標準不得人心之時,對當代藝術的呼喚就更是發自內心的渴望,甚至是撕心裂肺的。

王鵬傑:政治學才是當代藝術的真正底色


據說中國當代藝術已經走過三十多年的歷程了,據說在這個偉大曆程中已經湧現了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大師與力作,這對於後來的「革命小將」來說,確實是巨大的鼓舞。平心而論,自1979年以後,中國藝術終於重新走入現代性情境中,呈現出一種自我更新的可能性,此後雖幾經波折但確實取得了累累碩果。但有一種現象,似乎我們或多或少都有所覺察,那就是當初以突破窠臼、銳意進取為標榜的當代藝術,逐漸失去了沖闖的氣力,逐漸板結化。今天,在當代藝術圈子中,最受關心的問題似乎不再是藝術何以改變生活,甚至也不是哪些作品和展覽真正在突破當下的審美局限,而是各江湖大佬的合縱連橫、各大江湖門派的輩分座次,不管是當代還是藝術,都在這樣熱鬧非凡的現場中被蒸發了。這樣的局面,我們不能只怪罪於藝術的市場化,因為藝術的商業化是其作為一個有效社會活動得以存在運轉的必要途徑,這無可厚非,市場化在客觀上也確實推進了當代藝術的普及與繁榮。但只靠商業和經濟,顯然是不夠的,即便有人迷信市場是萬能的,卻也得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還不能稱其為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經濟,市場還沒有獲得不受干預的獨立發展空間。這一點也可以參照改革開放幾十年來的市場化改革狀況,80年代儘管也有不少挫折,但整體而言,當時的改革效率和質量都是近幾十年來最高的,相應的社會開放程度也最高,學術思想及社會思潮也最活躍,中國當代藝術在今天所獲得的榮耀也幾乎都是在85新潮前後取得的。90年代後,一切發生了變化,我們不能否認一切都在突飛猛進地變化著,但有很多領域也確實出現了不進反退的現象,更為荒誕的是,在幾十年後的今天,我們發現:整個歷史形態 似乎並沒有向前實質性地推進一點點。歷史終結了,還是凝固了?我的回應是:歷史被結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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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與變化從哪裡停止,中國當代藝術的沉淪就從哪裡開始。就像許多人已經忘記了改革的初衷而已深深陷入利益的撕扯,今天也沒幾個人再記得起當代藝術的真正含義了。當我們看著一些當年以挑戰傳統倫理和意識形態聞名的藝術大師們,在一個時尚盛典上給一個畫小清新卡通畫的「未來之星」頒獎的時候,其實很多東西已經徹底死去了。在這個龐大的稱之為「藝術界」的系統中,有誰真正在關心當代藝術在當下的功能與意義?我是沒看不出來。中國的當代藝術興起於民間,來自對專制與集權體制的反抗,以啟蒙現代性為歸旨,以審美現代性為實踐方案,以追求個體的自由與解放為訴求,以不斷保持現實針對性與批判性為基本功能,以具有社會性內容的行動、實踐為存在形式。我只認同這個意義上的當代藝術,其餘都是假的。而過去中國當代藝術曾取得的成果,也幾乎都是在在啟蒙現代性這個基本背景中才能獲得其歷史意義。說到底,它跟官方、學院、體制系統中的藝術沒有什麼共同點,它也不是什麼美學實踐,而是一種改頭換面的具有文化自覺性的社會幹預性實踐,只不過它強調的是以個體為單位,強調個體的行動,避免了集體性的阿Q式革命,它對20世紀以來的所有集體主義運動、革命主義運動都保持著高度警惕。在我看來,只有這樣的當代藝術才能接上85的血脈,也只有這樣的當代藝術才真正能夠獲得文化建構、現實批判的能力。

王鵬傑:政治學才是當代藝術的真正底色



現代主義以後的藝術活動,目的都是追求人的解放,面對不同的時代和處境,個體尋找解放的方式和路徑都不同。當代藝術正是在這樣一個基本目標下展開的運動,它必須永遠不停地與自身的處境、在地、時空發生關係,它一定總是充滿內在的痛感與悲情,但它一定是積極奮進、不屈不撓的行動。它與現實永遠存在著緊張的關係,永遠在放大邊緣價值的力量,永遠站在主流之外去衝擊霸權,永遠捍衛個體的權利與天賦。因此,當代藝術的底色一定是政治學,它的狀態一定是社會性的。有人曾談到,中國當代藝術太社會學化、太政治化了,這個人犯了根本的錯誤,中國當代藝術到目前為止還太不社會學、太不政治學。泛濫的是虛假的政治學和社會學圖像與符號,這種功利性極強的策略對應的就是成功學的潛台詞,根本不是真正的政治學實踐。語言的創新與生產,其實也不是當代藝術的內容,政治學實踐與畫好一張畫有什麼關係?沒有,一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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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藝術最終解決的不是美學問題,而是當代人的生存問題,它必須是當代啟蒙運動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藝術這個後綴是虛的,前面的當代才是真的,當代藝術無意於自己是不是藝術,而只關注行為是否對現實構成了意義。它是為改變生活而來,而非美化生活。中國處於社會矛盾尖銳化的時期,問題極為複雜,很多基本的現代理念還沒建立起來,每個人的生活都充滿著困惑,社會整體上還處於前現代狀態中。在這種背景下,所謂的當代藝術還嫌自己太政治化,其實真正怕的是殘酷的現實本身。在複雜的叢林中,每個人都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策略以解決各自的難題,保全自己也是天經地義的,但也有很多人選擇了用越來越主動的方式回應現實。在中國,一個人不明不白的死掉已不再是一件小事情,一個網民的遭遇也有了可以引發全民浪潮的潛力,這些巨大的進步不是白白得來的。而推動這些進步的行為,顯然比掛在畫廊里的可愛圖案更當代藝術。當代藝術如果還是一種我們能夠理解的「藝術」,那它顯然是表現歷史承受者的藝術,而不是表現歷史操縱者的藝術,它是指向社會正義的藝術,而不是犬儒和投機分子的藝術,更不是歌頌暴力與權力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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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個體的權利與社會體制之間的複雜張力,在社會生活中必然會有一定的危險,但也絕不是鐵板一塊、無計可施。事實上,在中國當下,許許多多充滿效力的政治學實踐已經展開了,並且以很多方式開始干預到社會肌體的許多層次。當然,當代藝術家們沒有必要通過涉險來完成某種表態,那樣太幼稚也毫無意義,不過,在今天這樣一個生命政治的大時代,我們似乎不應再如此寬容地將當代藝術視為一個可以藏污納垢的泔水桶,把什麼「當代壁掛藝術」、「後水墨」什麼毫不及物的東西也正兒八經地當成當代藝術來談。也不應該僅僅把當代藝術圈當成一個名利場,用它圈錢。我們或許也做不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行為和作品,但我們至少可以睜開眼睛誠實地注視身邊的世界,做出源自於自身信念的真實反應,不要再睜著眼睛說瞎話,以免讓藝術人生空留遺憾與羞恥。


2016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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