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特斯拉之前，我曾吃不起泡麵

石橋，男，28歲，現居北京，從事影視文化行業

VICE ：說說你身無分文的經歷吧？

石橋：在天津上大學的時候，那會兒真的很窮，經常身無分文。家裡給的少，學校還需要交各種錢，每月到手裡就四五百，平均可支配的一周一百。我學畫畫的，所以把很多錢花在買材料工具上。那吃的就少，有時候一頓飯饅頭夾鹹菜，連泡麵都會覺得貴，或者會跟同學蹭飯。有時候很想吃一碗泡麵的時候加一根香腸兒，再來塊餅就非常爽了，但這樣大概要八九塊，還是覺得太貴了。

那個時候從來不會把錢花在買衣服、去酒吧什麼的。每個月月末的時候都是很緊張的，特別是如果這個月多買了幾個畫框就會非常緊張。但那時候至少還住宿舍，還有家可回，體現得並不是太明顯。後來大二的時候，有了第一份全職工作，很辛苦，但一下就富裕了起來，有了三四千的收入，因此大三就有點積蓄了，但家裡卻開始不給錢了。

當時對錢是什麼感覺？

沒錢的時候反正挺不爽的。想吃個飯，買個水都不行。有些同學家裡給的比較富裕，我也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手頭寬鬆一些。

你父母知道你上學的時候錢不夠花的情況嗎？

大概知道吧，他們當時不怎麼願意給我錢，覺得在學校吃飯什麼的那些錢都夠了，多給了怕我亂花所以不願意多給。後來來北京了，也就不願意說錢的事兒了。

大學畢業以後來北京的生活狀態什麼樣呢？

當時來北京的時候，生活費是自己積蓄，剩餘4000多，在一個單位實習，租不起房子，押金都付不起。同事就偷偷讓我住在一個小倉庫里，非常臟，沙發滿是塵土，鋪塊床單就睡。但沙發很窄，一翻身就有土飛起來。倉庫里沒有空調風扇，非常熱。晚上還得關著門，不能讓值班的看見，像被囚禁了一樣。

後來有機會創業，錢是問家裡借的，三萬。整個計劃想法安排好了後，和合伙人一起租了個機房，買了兩台電腦和一個沙發。他們在北京有家，生活穩定富裕，我只能住在機房裡。比之前狀況好一些，沙發是新的了，也有空調。夏天還好，燒個水打盆里去公共衛生間洗澡，確定那層沒人上班了，就鎖上門洗。冬天衛生間沒有暖氣，窗戶也漏風，洗完了穿過長走廊回到屋裡，很冷，很容易感冒。

為了節省，能步行走到的地方就不坐車。吃飯弄個電磁爐，煮點粥或清水挂面。還有生病的話會惶恐，這對當時來說是一個負擔。後來一朋友來北京，他也窮得叮噹響，身上就幾百塊錢。我就和他一起搭夥，我有口吃的就會分他一半，他有也會給我留著。但那個時候，心裡想的是，我畢業了，那是一種自由的狀態。

那麼這些年下來現在的生活狀態怎麼樣了？

剛開始創業的半年多是非常緊張的，後來第1年到第2年的時候，也不敢肆意花錢，基本還是保持基本的生活需求，沒有做什麼愛好。從創業第2年後到現在，是比較寬裕的時候。題圖就是我曾經的家，在北京換了好幾個地方才換到那兒，那是2014年，賺錢最多的一年。

從沒錢到有錢，你的心態上有變化么？

有很多不一樣。首先是對錢的追求慾望沒有那麼大了。尤其是現在有自己的住所，生活的成本更低了。即便我現在的公司做不下去了，我覺得也還好，能吃得起飯，可以做自己的興趣。

你會覺得因為掙錢沒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興趣了，感到可惜嗎？

我覺得這分階段。現在花一些時間去掙錢，為以後的生活保障更好一些，以後就會穩定一些，不會覺得驚慌失措，有更多的時間做我想做的事情.比如我喜歡畫畫，到北京工作後就很少，只有在前年畫了一些，其他時間沒怎麼畫。我還喜歡拍照，現在也少了。用我媽的話說，是愛好，都燒錢。

但我並沒有覺得失去了它們，上學的時候畫了十年，這事兒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它並不會從我身體里失去。就像騎自行車一樣，小時候會騎了，長大不會忘記，游泳也是。而且畫畫對我觀察事物的邏輯，有很深的影響。這幾年雖然愛好做得少了，並沒有覺得可惜，都在為生活建立保障，而且我這人比較念舊，以後還是會回到愛好上的。

那現在應該不愁錢了吧？

嗯，前段時間買了輛車，特斯拉，最近又要買房，很快就要步入房奴的狀態。貸款還30年，200多萬。現在也算壓力，但狀態不一樣。有收入，不至於到身無分文的地步。當時沒有錢，沒有完整的生活體系，沒有完整的生活用品。那時候我也沒想掙錢要幹嘛，吃點東西，別餓著就行。想辦法節省一些，沒有太多其他想法。現在卻不一樣，會思考關於錢的東西。

思考了些什麼？

其實我對於錢的看法，就是它可以換取你生活需要的東西。無論是人類的哪一個時期，基本都是衣食住行為基本需求，如果在北京有一個穩定的沒有負債的住房，其實生活成本是非常低的。可以選擇公共交通出行，或者減少出行。然後每天在家裡做點飯。可以稍微賺點錢生活，有更多時間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直到最近，有了這幾個買房買車的大額消費後，我才想到我在北京這幾年所追求的是接下來的一種狀態：還清車房負債，把衣食住行需求降到最低，並有一個自己的生活圈子。

現在的這種房貸負債，讓你感覺怎麼樣？

現在目前感覺沒有太大的壓力。現在的心態比前幾年要好很多了。因為生活更加穩定了，有自己住的地方，雖然欠著債務，但可以賺錢還清。就我個人而言，當我負債還清了後，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什麼都不做，放空、發獃、做做飯、跑跑步，做一些想做的事兒，徹底放鬆。可能是一年兩年，都 ok。

從吃泡麵都要掂量到開特斯拉和在北京買房，這麼大的轉變才過去了5年，一定很辛苦吧？

這幾年很辛苦，也會想想這些辛苦是怎麼回事。為了就是能生活嘛，會思考之後怎麼辦，怎麼去平衡錢和生活，要通過什麼方式去獲得生活來源。無論是哪種生活方式，目的都是獲得生活來源，掙貨幣換取生活必需品。

人類生活的經濟需求的確很大，有很多實際問題的確需要考慮，都需要錢來衡量，這也是主流的價值觀 —— 我們從小學的時候，就開始被灌輸一種 「中考、高考、上大學、工作、賺錢」 的路徑。我們就活在這個社會裡，不太容易脫離開它，社會主流價值觀就必然會影響到你。

你周圍的買房買車的人不多吧？

可能有的在老家買房買車，在北京的好像不太多。

我身邊的朋友看到了我最近的大額支出，不太理解，他們第一反應都是 「你哪兒來那麼多錢」 或者 「你真有錢，為了錢在努力地工作」。而我其實是想讓自己以後對金錢沒有那麼多依賴，才那麼努力。我需要解決我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解決了之後，就對錢沒有那麼高需求了。但是朋友們不這麼看待，他們覺得你還會繼續買東西提高生活品質，不停地去賺錢。他們也可能覺得我很有賺錢的能力。我也沒有過多解釋，沒什麼意義。

我認為住房，是人們生活的一個很基本的需要，只不過是因為北京這個地方的房價過高，導致很多人認為住房（買房子）是一個很奢侈，或者說是很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我覺得不能因為房價高，而說住房是個奢侈的需求。

你提到錢就是一個換取生活來源的物資，並且你也不是為了錢，那你有沒有想過別的生存方式，比如自給自足，而不是掙錢？

自己自足也是相對的吧，我有個朋友一直在嘗試在鄉下自給自足項目，表面上你可以種地獲得糧食，但有些東西是做不到的 —— 比如想用電腦，總不能自己造一台吧？而且當運行這個項目的時候，會需要錢，得找基金贊助或者籌款。所以我會想有沒有可能在城市裡生活也能實現相對的自給自足。但是否真正能付諸行動，以及個人適不適合用這種方式，也是個問題。

目前的社會運轉來看，沒有錢是不可能運營一切的，自由職業其實也受各方面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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