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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一農以「E考據」論證 福康安確非乾隆帝私生子

黃一農以「E考據」論證 福康安確非乾隆帝私生子


黃一農以「E考據」論證 福康安確非乾隆帝私生子


選自《東方早報》 2012年12月2日報道 原標題:黃一農以「E考據」論證 福康安確非乾隆帝私生子


清代名臣福康安由於是清代非宗室者唯一生封貝子、卒贈郡王的滿人,在民國以來的許多暢銷小說和影視劇中曾屢屢被描畫和戲說。從蔡東藩的《清史演義》到許嘯天的《清宮十三朝演義》,再到金庸的《書劍恩仇錄》、高陽的《乾隆韻事》、瓊瑤的《還珠格格》和二月河的《乾隆皇帝》,都曾圍繞他所受恩寵「空前曠後、冠絕百僚」加以發揮,指稱他是乾隆帝與傅恆妻私通所生,甚至演繹出孝賢皇后之死也肇因於此「姦情」。相對於坊間野史的風靡一時,清史學界很少有學者對相關史事或傳說的真偽進行深入的學術探討。而黃一農教授是一個例外,他用學術的工作來回應民眾的史學興趣,運用「E考據」方法,通過大量的史料爬梳與推理,通過許多新的材料與角度,認為此前在野史軼聞中流傳甚廣的這些傳說都與基本史實不符,他的這一研究成果《史實與傳說的分際:福康安與乾隆帝關係揭秘》即將在台灣的《漢學研究》上發表。


黃一農是當今華人史學界的傳奇人物,1985年獲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天文學博士學位的他,雖畢業不久即在美國《科學》雜誌發表論文,但並未遵循常規走上一個物理學家的成才之路,而是半路當了一個「科學界的逃兵」,成了史學界的「不速之客」,他以理工科的知識背景、經過科學訓練的嚴密思維,去涉足最富有人文氣息的史學研究領域,在天文學史、天主教史、曆法學史、明末清初史、海洋探險史、術數史、火炮史和曹學等幾乎互不相干的眾多領域縱橫馳騁,以他擅長的E考據方法窮盡一切史料和研究著作,並進行嚴謹細緻的分析解讀,所得出的結論常常是對既有研究成果的「顛覆性革命」,可以說史學界颳起了一股「黃旋風」。

去年9月,黃一農應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茅海建教授的邀請,曾一周之內連做三場學術講座,主題分別涉及明末清初的天主教火炮史、英使馬戛爾尼是否在乾隆面前跪叩、曹雪芹的家族記憶與《紅樓夢》的歷史隱喻。黃一農坦承是前年3月才初涉「紅學」研究領域,可就是這樣一位「當時對紅樓夢的認識和高中生差不多」的學者,卻運用他最先提出的E考據這種全新的史學研究方法,結合日常的勤奮學術工作,在短短的兩年之內,已經就《紅樓夢》涉及的各項主題在《中國社會科學》、《漢學研究》、《歷史研究》、《「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等頂級期刊上發表重要論文近十篇,對「紅學」研究造成了衝擊。


在互聯網時代,歷史學家傅斯年當年所謂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藉助網路資源如虎添翼,新方法的探索成為史學研究突破現有狀況的重要助力。黃一農爬梳近50億字的古典數位資料庫,同時利用網路社區獲取各種信息,綜合各式史料,充分利用e時代提供的資源與便利,努力做足傳統考據的功夫,為史學研究開闢了一片新天地。


談到E考據的種種個案與撲朔迷離的歷史,黃一農提到最多的詞是「好玩」、「有趣」等,他覺得人生有限,應該用這些珍貴的時間去從事一些自己真正願意的工作,做出趣味來才能做出境界,他把歷史研究當做了「福爾摩斯」式的偵探工作,但又不僅僅局限於個案,其背後深深浸透著人文關切。


後代的歷史演繹讓人物「走形」


東方早報:現在清宮戲在中國大陸非常流行,乾隆時期的官員福康安更是屢屢在戲中被描畫和戲說,有一種說法認為福康安是乾隆帝的私生子。請談談這種說法的起源和大致傳播過程?

黃一農:大家都可以想像,這種事情在清朝至少不能夠公開傳播。現能找到記載此事的最早文獻是於民國元年 (1912) 出版的《清宮詞》。作者吳士鑒登光緒十八年進士,他以清宮廷里的事情為主軸寫下這本詩集,第8頁有言:「家人燕見重椒房,龍種無端降下方。丹闡幾曾封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指福康安,孝賢皇后之胞侄,傅恆之子也,以功封忠銳嘉勇貝子,贈郡王銜,二百餘年所僅見。滿洲語謂後族為『丹闡』)。」這段話隱指傅恆的妻子在入宮探視傅恆的姐姐孝賢皇后時,於後妃居住的宮室椒房與乾隆帝私通而懷福康安。「丹闡」是滿洲話,本意是娘家,就是說皇后一支的人怎麼會封貝子呢,貝子一定是愛新覺羅一支,福康安卻是唯一生封貝子的不是愛新覺羅氏的滿人,所以「千秋疑案福文襄」,文襄是福康安死後封的謚號。吳士鑒這種說法,之前可能多少有一些傳說,但有清之世當然沒人敢公開在出版物中提及。但這是民國元年,民初有一股質疑正史以及反清排滿的風潮,不少人從狹隘的民族情感出發,熱衷演繹宮廷軼聞,比如當時逐漸出現許多膾炙人口的「清史疑案」,如稱孝庄皇太后下嫁多爾袞、順治帝假死出家、乾隆帝乃漢臣陳世倌子、呂四娘刺死雍正帝等。


但是根據內廷規矩,傅恆妻不應被允許入宮探視其大姑孝賢皇后或其親妹舒妃。於是到1916年,蔡東藩在《清史演義》中將故事的場景改成皇后誕辰的千秋節。大家再查孝賢的歷史,發現孝賢是突然暴斃的。清史上說,孝賢生了兩個兒子——皇二子永璉和皇七子永琮。乾隆非常喜愛永璉,本要立為太子,沒想到永璉在乾隆三年死掉了。後來乾隆又對永琮抱持很大期望,想要立為儲嗣,結果永琮在十二年年底還不到兩歲時就出天花死掉了。乾隆十三年春,剛喪子的孝賢皇后強顏歡笑地隨皇帝及皇太后到山東拜泰山,沒想到她才到山東就突然生病,短短几天之內就死掉了。於是民國五年出版的《清朝野史大觀》就講,孝賢因皇帝私通傅恆妻一事而激起夫妻間嚴重爭吵,旋遭皇帝逼迫投水自盡。到燕北老人在民國八年序刊的《滿清十三朝宮闈秘史》,則第一次比較細緻地提出福康安乃私生子的論述,將帝後間爭吵的緣由與私通傅恆妻之傳說脫鉤,改成因召妓所引起,並將孝賢之死說成是被皇帝「以足蹴之」後投水自盡。


一篇篇小說不斷地演繹下去,到民國十五年許嘯天撰寫的《清宮十三朝演義》更天馬行空式地鋪陳八卦情節,比如亂指傅恆之妻為董額氏,說弘曆是在當寶親王時即與其通姦,且於登基之初懷私生子福康安。又說乾隆帝在京城時夜宿三姑娘之妓院,南巡時也在蘇州召妓,孝賢皇后苦諫不成投水,但被救起,因而在濟南剪髮為尼,旋即被廢。


到20世紀下半葉,演繹這段歷史的知名小說家更是不斷引領風騷。起初是武俠作家金庸在《書劍恩仇錄》中將福康安描述成乾隆帝的私生子,後來台灣歷史小說家高陽則著出暢銷一時的《乾隆韻事》,接著通俗作家瓊瑤的《還珠格格》的男主角福爾康的原型出自福康安及其兄福隆安之綜合體,此外二月河的小說《乾隆皇帝》亦將相關傳說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般老百姓認識幾個清代人物?但一提到福康安,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大家對於這個人物的認識事實上是通過這些小說,甚至了解環繞在這些人物周遭的清代歷史,也仍然是通過這些小說。


通過近支宗室婚配判斷福康安與乾隆的關係

東方早報:正如你所說,民國以來許多暢銷小說家或劇作家都曾經圍繞此事加以發揮,也影響到相當多的社會大眾對相關史實的興趣和認識,而清史學界對這個議題卻大多保持沉默。我們應該如何理解大眾與學者在這個議題上一熱一冷的強烈對比?如何看待建立在虛假想像基礎上的歷史敘述的廣泛傳播?


黃一農:學術界對此幾乎都沒有聲音,為什麼?因為沒有人覺得他們有機會做出研究來證明福康安是不是私生子,誰都對此沒有把握。沒有人願意試著去寫論文,因為寫不出來,以前也的確不太有機會完成這樣的研究。研究清史的人,不曉得從什麼角度怎樣來切入,也不覺得找得到夠分量的論證,所以都不願意投入。


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建立在虛假想像基礎上的歷史敘述的廣泛傳播?我並不反對這些媒體創造出新的歷史敘述方式,但我覺得我們要釐清那是一種創作,而不是歷史。但悲哀的是,現在大部分人認為那就是歷史。歷史小說敘述出來的福康安和乾隆皇帝的關係,影響了現在絕大部分人對相關史實的認識。你要去問,「你認不認識福康安?你認不認識乾隆?你對他了解多少?」大家的答案均出自於這些小說和戲劇。所以作為歷史工作者,我們要儘可能還原出一個真實,讓有興趣的人可以從真實的世界裡有另外一種體會。


東方早報:你的最新研究成果《史實與傳說的分際:福康安與乾隆帝關係揭秘》一文似乎偵破了這個百年謎案,認定福康安並非乾隆帝的私生子。請問你主要的證據是什麼?

黃一農:我做研究通常不會只根據一項證據,因為你很難說「我用DNA鑒定」或「我找到了乾隆的骨骸」,甚至找到一則史料說「乾隆皇帝親口說福康安不是他的親生子」來下定論。我是多管齊下,有各種不同的面相,建立非常強的論證系統。


我首先查找福康安子女的婚姻狀況,通過福康安子女是否曾經與近支宗室婚配,來判斷福康安是否為乾隆帝的骨血。當時同姓不通婚而同族絕對不能通婚,清代自崇德元年起即明令禁止同族婚嫁,而乾隆朝《大清律例》中更規定:「凡同姓為婚者,主婚與男女各杖六十,離異。婦女歸宗,財禮入官。」當時人已普遍認為同族結姻者「與禽獸何異」。經爬梳《愛新覺羅宗譜》及《小玉牒》,我發現福康安至少有一子二女與宗室婚配,而且都是宗室主要支系:獨子德麟娶康熙帝孫弘曧之女; 一女嫁努爾哈赤之侄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之裔孫烏爾恭阿;一女嫁追贈和碩怡親王的多羅貝勒綿譽(其系譜為玄燁→允祥→弘晈→永福→綿譽)。假若福康安真是乾隆帝的私生


假若福康安真是乾隆帝的私生子,則他這一子二女都是同族通婚,尤其獨子德麟乃娶堂姑輩為妻(夫妻均為康熙帝的後裔),女婿綿譽與其女是同高祖(即康熙帝)的堂兄弟姊妹。當然,福康安可能不見得知道自己是不是私生子,但乾隆皇帝應該比較清楚,而福康安這一子二女都是在乾隆去世前即與宗室定親並完婚。假若福康安真是乾隆的私生子,乾隆怎麼會讓福康安的子女——自己的孫子、孫女輩跟自己另外一些孫子、孫女輩結婚,而且不止一個,是三個!


再比如說福康安的一生很特別,自幼養於宮中,兩位兄弟皆為額駙而他獨不尚主,所受恩寵「空前曠後、冠絕百僚」,以外戚竟封貝子,卒後更破格追封為郡王,且乾隆帝在悼念傅恆的輓詩中有「汝子吾兒定教培」一句等等,我現在把別人提出的這些福康安像乾隆私生子的邏輯論證一一找到了非常合理的解釋。


比如說福康安自幼養於宮中,如果說皇帝只養他一個人在宮中,那他真的很奇怪。而清朝皇帝將直系以外的小孩撫養宮中的情形雖不多見,但也不是只有一位,福康安之弟福長安也自幼養於宮中,我找出乾隆朝被自幼養在宮中的人就有四五位,他們大部分都是滿族人,也有幾位是蒙古人,相對於皇室養女多被用作政治婚姻的籌碼,康、乾兩朝被撫育宮中的養子均出自與皇室關係密切之姻親,福康安與福長安即屬孝賢皇后的娘家人,類似情形雖然罕見,但仍有前例可循。這些自幼養在宮中的人,難道都是乾隆的私生子?


乾隆對孝賢的感情遠超死生契闊


東方早報:先前學界與廣大清史愛好者對乾隆帝與孝賢皇后的感情世界出現兩種極端不同的認知,有認為皇帝對孝賢始終鶼鰈情深,但也有以皇帝的薄倖失德直接或間接導致孝賢之死的說法。哪一種說法更符合你研究發現的歷史真相?


黃一農:我的研究發現乾隆帝對孝賢皇后的感情遠遠超越死生契闊,早逝的孝賢始終是他心中唯一想要偕老一生的女人。


孝賢被乾隆帝評價為「歷觀古之賢后,蓋實無以加茲」,在她逝世之初,乾隆即有「偕老歡莫追,嘆逝愁奚益」的詩句,慨嘆兩人未能攜手白頭;到了嘉慶元年(1796),86歲的乾隆帝最後一次到孝賢皇后的靈前酹酒時,他還在賦詩中注曰:「於戊辰三月十一日大故,偕老願虛,不堪追憶。」


在處理孝賢的喪事時,乾隆屢屢超越先前典制的規定,而且有50餘名外省的滿洲文武官員,因未具摺奏請欲赴京叩謁皇后梓宮,而遭降級、調用或銷去軍功記錄,還有一批官員在喪期內違制剃髮,也受到重懲。皇長子永璜也因未能深表哀痛,遭乾隆帝嚴斥,盛怒之下乾隆還公開宣布永璜和同樣表現失當的皇三子永璋,均「斷不可承續大統」。假若孝賢真如野史所傳是枉死的,作為正常人,乾隆肯定不會還理直氣壯地責備大阿哥「稍具人心之子,當如何哀痛」。


由於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十三年七月,乾隆帝在皇太后的堅持下將烏拉那拉氏自嫻貴妃晉封為皇貴妃,暫攝六宮事,並在孝賢皇后喪滿27個月後的十五年八月派傅恆為正使,冊立烏拉那拉氏為皇后。這也可作為孝賢並非因乾隆帝而枉死的旁證,否則,這一派遣將令孝賢之弟傅恆情何以堪!


由於孝賢皇后是在濟南發病而薨,所以乾隆帝怕觸景生情,在孝賢卒後曾九過濟南而不入。乾隆四十九年,他八度經過時仍不忍入城,在所賦詩的小注中記稱:「戊辰春,初次東巡駐蹕濟南,孝賢皇后於此違疾,遂至不起。嗣後自辛未逮今甲辰,凡八度經過皆弗入城。合之生本無生之說,尚覺未忘芥蔕耳。」即使到他80歲第九次經過濟南城時,還稱「歷下逝仙恨豈忘,八旬偕老意難平」,並自注曰:「孝賢皇后於濟南得病,遂不起,故每及之。」


乾隆帝追懷孝賢的篇章很多,在御制詩文集中即有約80處直接提及已故的孝賢皇后,都是「忍誦關雎什,朱琴已斷弦……愁喜惟予共,寒暄無刻忘……一女悲何恃,雙男痛早亡。不堪重憶舊,擲筆黯神傷」、「因參生死俱歸幻,畢竟恩情總是空。廿載同心成逝水,兩眶血淚灑東風。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當初盼夢熊」等倍極哀痛之文辭。據《清實錄》及《御制詩集》,從十三年四月起,乾隆帝至孝賢皇后的靈前親自酹酒共約百次。酹酒就是以酒澆地表示祭奠,乾隆帝持續48年到孝賢靈前酹酒,最後一次去他已86歲高齡。皇后葬在裕陵,去那要幾天才能來回,非常辛苦,而乾隆不僅去,每次去還為孝賢吟詠一首又一首情深義重的詩作,時而述說內心衷情,時而分享宮中大事。


綜上所述,我認為身為帝王的乾隆帝雖不可能做到「不二色」,但他對孝賢的感情是真摯的,他既無可能亦無必要如某些野史所稱,因一時之「內疚」而作態,而且也很難想像萬眾之上且后妃滿宮的皇帝,會願意持續近半個世紀不斷至其靈前面對讓他「心懷罪惡感」的孝賢。


福康安所受的恩寵即主要是因為皇帝最摯愛的孝賢皇后的裙帶關係,傅恆、福隆安與福長安也同樣因乾隆帝此一私情而備受照顧。傅恆家族富察氏是乾隆朝最有勢力的家族,以權大事重的軍機大臣為例,軍機處之編製通常為六七人,乾隆朝最多時有十一人,而傅恆及其三子福隆安、福康安、福長安在乾隆朝曾接連或同時任軍機大臣超過半個世紀,最多的時候是三人同任,且傅恆連續22年均為首席。先前眾多與福康安相涉之傳說的出現,均因誤認他所受恩寵遠超過清代任何一位非宗室之人。其實除了生封貝子與卒贈郡王,其父傅恆所受恩寵與之相比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福隆安和福長安在仕途上的表現也不比福康安遜色。只是福康安是傅恆父子當中唯一有帶兵之能的,一天到晚被送出去打仗,長期在邊疆打拚。乾隆當然希望福康安能以彪炳戰功封王,而乾隆同時在宮中養育的另外四五個蒙古貴族的小孩,所立軍功都遠遜於福康安,但因是與皇室結姻的蒙古貴族,最後都封王了,只是福康安的運氣與表現始終未能到位,最後乾隆只得趕在禪位之前封其為貝子。


由以上分析可知,乾隆帝對福康安的照顧,主要因他是孝賢皇后的子侄且勞苦功高,若因他是自己的私生子,則傅恆、福隆安、福長安父子恐不會亦得到相近之恩遇。而「汝子吾兒定教培」這句應只是乾隆對傅恆承諾會儘力照顧身兼自己半子的福隆安以及養子的福康安、福長安。類似的詩句,也曾見於同樣撫養宮中的蒙古貴族丹巴多爾濟身上。


皇太后在傅恆受寵背後扮演重要角色


東方早報:你在文章中說傅恆於乾隆三十四年奉命征緬甸,乾隆帝曾千里賜扇,御題詩中有「世人誰知我,天邊別故人」的詩句。乾隆與傅恆之間的情誼究竟是君臣相知,還是僅僅因為乾隆對孝賢皇后的深情而導致特別顧惜傅恆?


黃一農:君臣相知是後來的,剛開始還是因為孝賢的關係。時人程穆衡在《金川紀略》一書中就指稱,孝賢皇后死前曾將傅恆託交皇帝照顧。而乾隆帝也曾在十四年明白指出,傅恆及其兄弟的特殊待遇均因孝賢皇后之故。孝賢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她跟皇太后的婆媳關係特別好。我就《清實錄》中有關傅恆的生平整理了一個表格,發現傅恆在孝賢死後的短短數月內就位極人臣,而皇帝在加傅恆太子太保、命其暫管川陝總督印務、升大學士、封忠勇公等重大決定時,當天均先到皇太后宮問安。而且在孝賢梓宮將從觀德殿(在北京景山)移奉六七公里外之靜安庄的前一日,皇太后曾至觀德殿臨奠,皇上稍後亦到皇太后宮問安,並至觀德殿奠酒,隨即晉陞傅恆為大學士。孝賢周年忌時,乾隆帝也到靜安庄奠酒,這天還宣布由傅恆兼管理藩院事務,而兩天前皇帝即曾陪同班師回京的傅恆問皇太后安。可見,皇太后在傅恆所受之各種榮寵背後常扮演著重要角色,而其緣由應就是孝賢「十餘年來,侍奉皇太后,承歡致孝,備極恭順」所建立的融洽婆媳關係。


東方早報:既然傅恆一家如此受到禮遇,為什麼到了嘉慶一朝卻似乎樹(乾隆)倒猢猻散一樣,整個家族都風雲流散,甚至淪落至極為悲慘的結局?


黃一農:也可能是因為皇帝對於傅恆家實在是太照顧了。其實皇帝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非常嚴苛,而嘉慶帝顯然對其父眷顧傅恆一家的做法頗不以為然,於是在親政後的很短時間裡借各種理由將傅恆的子嗣從雲端打落谷底。傅恆父子當中唯一卒於乾隆帝之後的福長安,就在嘉慶帝親政後五日,以黨和珅之罪名被從戶部尚書任內革職,並判斬監候,後雖免死,但派往裕陵當差,後又被發往盛京為披甲,其親生兒子錫麟也隨往。福康安和福隆安的子嗣也都遭各種整肅,被革職除爵。


東方早報:你這篇最新研究成果呈現的乾隆帝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與孝賢皇后之間有一段「最凄美動人的愛情故事」,但乾隆帝留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卻是風流成性薄情寡恩的,我們應該如何看待這兩種形象之間的斷裂?


黃一農:乾隆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現在的確是風流成性。這些都是後來的小說所形成的,甚至在正式嚴肅的歷史著作里也有這樣的描述,比如蕭一山在1923年初版的《清代通史》中,大量摘引小說《清代野叟秘記》中的乾隆韻事,將乾隆帝形容成「平康買笑」、「喜戀聲色」的「薄倖」之人。這很荒謬,他怎麼可以引用小說中杜撰的事情,而將它當做史料呢。而面對野史的風靡一時,先前學界卻因不易獲得擁有足夠說服力的證據,而未能掌握應有的發言權,令正史與野史、史實與傳說之間的界線不僅模糊且常漂移不定。於是在野史、小說與影視媒體的合力下,遂令口水淹沒了史實,傳說取代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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