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唐詩比民謠更有文化嗎

作者 | 周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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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１

最近的朋友圈變得有文化起來，「央視中國詩詞大會」和「趙雷的民謠《成都》」兩個話題刷屏。

有意思的是，一個詩歌，一個音樂，本是同根生，評價卻不一。

詩詞大會的評價基本是正能量，有人因此呼喚春天，或者說叫春：「詩歌的春天又來了」。

朋友圈冒出了好多愛詩的文化人，有解讀唐詩的，有唐詩配美圖的，有感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好多十萬加，不轉就是沒文化的人。

我大體瀏覽了下，覺得大家的中學語文都學得比我好，記憶力也不錯，上學時老師要求背誦的那十幾首都記得很牢，多一首則太難，少一首則太Low。

唯獨沒有幼兒園老師教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難道so　easy怕人看不起？

沒關係嘛，要考慮到還有我這樣的學渣——我過去一直以為下句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姑娘。」

與詩詞大會激發了中國人的詩性相比，鄙夷趙雷民謠《成都》的人不少。

不少人覺得與陽春白雪的詩歌相比，民謠完全是下里巴人，而且還是特裝的那種。有的總結民謠歌曲就是「寫窮＋地名＋人名」，吟唱的也是底層文青的無病呻吟與嚮往遠方。總之很不屑，很不服氣，覺得這些民謠歌手紅得沒道理。

０２

講真，我看了十多分鐘詩詞大會就看不下去了，國家電視台舉辦一場中學生背誦考試，讓大家集體複習下中小學語文和寒暑假作業，有幾個意思？

尤其是對於我這樣的學渣來說，總感覺像被硬拽回了學生時代，在課堂上被老師抽背唐詩，忽然答不上來，被女同學偷笑，無地自容。

我以為學生肯定愛看詩詞大會，至少增長點知識嘛，推薦小孩子看，結果他們立即換台抗議：「大過年的，讓我們接受電視考試，還能不能愉快地相處了？我們校長一句唐詩都不會背，還不是一樣當校長？」

這樣的「背詩無用論」讓我很汗顏，但好像又無法反駁。

童言無忌。的確，跟我一樣平庸的大多數喜歡個毛唐詩，不是為了考試，你上學時會讀唐詩？

坦白說，我青春期最想讀的不是唐詩，而是《金瓶梅》。因為有偉人說：「裡面的階級鬥爭很激烈，暴露了統治和被壓迫的矛盾。」

我當時很渴望了解，這本書里西門大官人與金蓮之間的鬥爭究竟有多激烈。

在應試教育體制下，厭學是人之常情，哪怕形式翻新，電視教學的本質還是八股。

通過考試與比賽「一抓就靈」的，肯定不是文化，甚至可能是文化的反面。

很多年以前，電視上的國際大專辯論賽曾經在全國掀起一股辯論熱。從大學到中學，同學們紛紛就「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等問題辯得面紅耳赤，見面的口頭禪都是「請問對方辯友」。後來大家都失去了興趣，發現這樣的比賽除了留下一地雞毛外，也就是撮合了幾對辯論鴛鴦。

０３

為什麼大家覺得背唐詩會比民謠更高呢？

一句話，背唐詩的門檻比唱民謠低，但獲得的文化優越感卻高出許多。

唐詩通俗易懂，普及率高，從小到大，人人都可以背上十幾首唐詩，都可以說出兩句別人不知道的名句。即使平仄格律搞不清楚，甚至目不識丁，那有啥關係，我背的可是唐詩耶，那是中國文化的高峰，比其他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與背詩相比，唱民謠的門檻其實要高一點點。首先你歌喉還要能過得去吧，樂感不能跑調吧；其次，如果五線譜太難，起碼要會識簡譜吧；另外，彈吉他至少要達到現場演出不被人扔酒瓶的水平吧——那些說掌握三個和弦就可以搞民謠的，哥們兒，你彈的不是吉他，而是約炮道具，但請不要打著音樂的旗號。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音樂真的太難了，比背唐詩難多了。

所以，背唐詩的一定要覺得比唱民謠的高才行，不高不是文化人。

０４

背唐詩的同學也許不知道，看起來很Low的民謠很多都成了唐詩經典。

公元821年冬，因參與「二王」改革而屢遭貶斥的劉禹錫被放逐到三峽地區，任夔州（今重慶奉節縣）刺史。這位性格豪放剛毅的「詩豪」把失意的貶官變成了民間採風,開創了唐詩新的題材。這就是整理三峽民歌的《竹枝詞》系列,這些民謠成就了流傳千古的名句: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

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畲。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這些都是根據當地的巴渝民歌改變的，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連三峽地區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山民的對唱情歌都入了詩，很符合民謠「寫窮＋人名＋地名」的特點。

去年，瑞典學院將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75歲的美國歌手鮑勃·迪倫，朋友圈一片沸騰，大家紛紛用各種方式表示「自己跟鮑勃·迪倫很熟」，好多人簽名都改成了「答案在風中飄蕩」。

大家好像忘了，他是個民謠歌手，而且不會背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