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當皇帝，我混黑社會，兒子是科學家，還有比這更強的家族嗎？

國際政治風雲變幻，韓國前總統朴槿惠剛下台，埃及的前總統穆巴拉克又從監獄裡出來了。

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歷史就像一個圈。101年前，咱們中國也有一個人倒台——

袁世凱

1916年元旦，袁世凱正式登基，當上了夢寐已久的皇帝，改國號為「中華帝國」，改年號為「洪憲」。

但經過民國的啟蒙，中國人已經不信帝制那一套了。屁股還沒坐熱，83天之後，也就是1916年3月22日，在內外輿論的炮轟之下，袁世凱就被迫宣布退位，取消帝制。

這件事弄得這麼丟臉，急火攻心，沒過幾個月，他就病死了。

其實這事早就有人勸過袁世凱不能幹。其中就有他最寵愛的二兒子。

連皇太子都不想當？

就是這麼個性。袁世凱這個兒子，一輩子

特立獨行，只想眠花宿柳，不願榮華富貴。他才

是波叔今天要講的主角——

袁克文

袁世凱是出了名的愛美色，一輩子娶了10個老婆，比韋小寶還要多。膝下兒女成群，一共有17個兒子、15個女兒。

其中兩個兒子最有名。大兒子叫袁克定，後面會講到；二兒子就是袁克文。

袁克文，字豹岑，號寒雲。為什麼用個「豹」做字？因為他母親生他之前夢見一頭巨獸向她撲來；寒雲則是他自己取的別號。

1890年，袁克文出生在朝鮮漢城，也就是現在的韓國首爾。當時朝鮮是清朝藩國，發生了政變，為了平息事態，袁世凱帶兵入朝，在那裡娶了一位姓金的朝鮮貴族小姐當三姨太，那就是袁克文的母親。

原來是韓國歐巴，怪不得袁克文長這麼帥。

「濁世翩翩佳公子」，說的就是袁克文。引發無數少女發花痴的

「民國四公子」

說法很多，但無論怎麼排，他都是頭一個。

想躋身「民國四公子」之列，沒那麼容易，不像如今，只要有幾億身家就有人捧做「京城四少」，讓人笑掉大牙。

首先，

顏值要高。

來一張高清彩色硬照，感受一下——

其次，

家世要顯赫。

袁世凱的兒子，這條怎麼著也夠了。

第三，

才學要好。

袁克文從小讀書就過目不忘，到十幾歲袁世凱的對外公文很多都是由他執筆。

六歲識書字，七歲讀經史，十歲習文章，十有五學詩賦，十有八以蔭生授法部員外郎。

但他不像父親袁世凱和大哥袁克定那樣熱衷於政治。即使是當上了法部員外郎，也經常翹班，去發展自己的業餘愛好，比如說寫文章、練書法、唱大戲、搞收藏。

袁克文的文章和詩詞，在當時為人稱道，也是報紙銷量的保證。誰家報紙有他的專欄，必定銷量激增。

他的書法據說有

「三絕」

，分別是懸書、巨書和仰書。

第一絕，懸書：紙不是鋪在桌面，而是讓人提著兩個角，懸空來寫；

第二絕，巨書：將紙鋪在地上，用長達一米半的筆來寫；

第三絕，仰書：躺著仰天寫，一樣能夠寫出工整清秀的楷體。

有顏、有錢、有才、有勢，這樣的「四有」青年，怎麼可能不風流？才十五六歲，袁克文就老往妓院跑。

就在這時候，慈禧看上了眉清目秀、聰明伶俐的袁克文，說要把自己的娘家侄女許配給他，這樣一來，慈禧和袁世凱就成親家了。

袁世凱一聽，嚇壞了，這不是在家裡裝了個竊聽器嗎？隨口就說，「臣子克文已自小與天津人家訂親！」

當時是推掉了，可慈禧還盯著呢。不能搞成欺君之罪。袁世凱迅速給袁克文找了一門親事，娶了天津道台的女兒，門不當戶不對也不在乎了。

婚是結了，風流還是依舊。

還記得波叔寫過的呂碧城嗎？袁克文是這個傳奇女子難得看上眼的奇男子，只是兩人有緣無份，沒正式開始過。

袁克文一共娶了5個有名分的姨太太，沒名分的，數不勝數。24歲的時候，他出版了自己的舊體詩集，裡面的詩詞，多數是寫給青樓妓女的。

來讀一讀他寫的一首《虞美人》——

落花微語江南路，涕淚君歸去。一年歡夢已成休，只有月明猶到舊妝樓。

將離未忍重相見，怕更添愁怨。人生知是別時多，可奈尊前日日總蹉跎。

在袁世凱準備稱帝的前幾年，他們住在中南海，袁克文甚至把來自蘇州的江南名妓雪麗清都帶進去了。雪麗清回憶說：

我隨袁克文入宮，不過一時高興，想看看宮中到底有何高貴。但克文酸氣太重。知有筆墨而不知有金玉，知有清歌而不知有華筵。且宮中規矩盛大，一入侯門，均成陌路。終日泛舟遊園，淺吟低唱，竟無生趣，幾令人悶死。

袁克文還有個最大的愛好也讓家人頭疼，就是聽戲唱戲。

當時在京津滬一帶，他是出了名的梨園票友，有機會就跟梅蘭芳、程硯秋、姜妙香等名角一起客串演出。

他最好的搭檔是「民國四公子」的另一位、著名收藏家、他的表弟張伯駒。一旦劇院海報寫著有「寒雲主人」和「凍雲樓主」（張伯駒）演出，劇場就會場場爆滿，大家搶著來看兩個公子哥在戲台上長袖揮舞。

這樣的舉動在那時候是很驚世駭俗的。

唱戲的雖然很多粉絲，但社會地位實在不高。你堂堂一個公子哥兒，跟他們混什麼？

所以袁家恨袁克文不「成器」，也是可以想像的了。袁世凱就說過：

二小子就是做皇帝，也不過是李後主、陳後主之輩。

但袁克文是有自己苦衷的。

首先，他是個「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的文藝青年，真心不喜歡政治。

其次，大哥袁克定也容不得他喜歡政治。

袁克定一向是袁世凱的政治助手，又是嫡長子，就算欽定接班人了。袁世凱急於稱帝，袁克定的忽悠說「全社會都呼籲您當皇帝」功不可沒；老爹當了皇帝，死後就是他繼位啊。

接班人最怕什麼？競爭者。袁克文排行老二，又得父親寵愛，就是天然的競爭者。袁克定不防你防誰？還能容許你表現出喜歡政治的意思？

這三個人，簡直就是曹操、曹丕和曹植的翻版。袁克定曾向全家人說過，「如果大爺要立二弟，我就把二弟殺了！」

所以袁克文只能寄情於琴棋書畫和醇酒婦人，暗示自己對政治不感興趣，求放過。

只有對父親和大哥的施政不滿的時候，他才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袁世凱和日本簽署「二十一條」恥辱條約，袁克文在100多把扇子上寫詩，然後拿去送人——

炎炎江海間，驕陽良可畏。

安得魯陽戈，揮日日教墜。

五月九日感當年，曜靈下逼山為碎。

淚化為血中心摧，哀黎啼斷籲天時。

天胡夢夢不相語，中宵拔劍為起舞。

誓搗黃龍一醉呼，會有談笑吞驕奴，壯士奮起兮毋躊躇。

意思就是，國難到來，有志之士別猶豫，奮起反抗，才是當務之急。

從1915年開始，袁世凱迫不及待想登上帝位。為什麼著急？據說是他知道袁家很多人都活不過60歲，當時自己已經57歲，再不登基，就來不及了。袁克定也在身邊鼓動，還造假輿論欺騙他，說這是人心所向。

但是，袁克文卻感覺到這背後殺機騰騰，也知道父親正走向萬劫不復的死路。

他寫下一首更絕的詩，來抒發心中的鬱悶：

乍著微棉強自勝，古台荒檻一憑陵。

波飛太液心無往，雲起魔崖夢欲騰。

偶向遠林聞怨笛，獨臨靈室轉明燈。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尤其是最後兩句，可是赤裸裸的暗諷——皇帝寶座不是那麼好坐的，還是別上去吧。

一心做著太子夢的袁克定，一看到這首詩，就拿到父親跟前打弟弟的小報告。

袁世凱一看，龍顏大怒，就把袁克文抓來罰跪，還把他軟禁在中南海，不允許他再跟那些所謂的名士來往。

不久之後放了出來，在家裡待不下去了，惹不起還躲得起，袁克文逃往上海。

到上海後，他找到了一份新副業，又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混黑社會。

1912年，袁克文拜青幫頭子張善亭為師傅，位列大字輩。

這是什麼意思？

青幫裡面按二十四個字排輩分，民國前排到元、明、興、禮，民國後是大、通、悟、覺。

當時上海灘黑幫三巨頭都是青幫的，黃金榮、張嘯林是通字輩，得叫袁克文師叔，杜月笙只是悟字輩，得叫師祖。

這身份，夠牛吧？

斯斯文文的貴族子弟，混什麼黑社會嘛，想哪出是哪出。

袁世凱對這個兒子，也真是無可奈何。

袁克文對這個老爹，又何嘗不是愛恨交織呢？

當了83天皇帝之後，袁世凱被趕下台，一病不起。

無奈、生氣、著急……種種感情纏繞著袁克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父親身邊，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1916年6月6日，在全國一片責罵聲中，袁世凱撒手歸西。

儘管對父親稱帝不以為然，但父子之情永遠難以忘懷。1917年，張勳復辟，請了名伶在江西會館唱大戲，袁克文也去了。

他唱了一出講述明代建文帝被明成祖朱棣篡位的《千忠戮》。

收拾起大地河山一擔裝，四大皆空相，歷盡了渺渺途程，漠漠平林，壘壘高山，滾滾長江。但見那寒雲慘霧和愁織，受不盡凄風苦雨帶怨長。

唱到這裡，他聲淚俱下，泣不成聲，戲也就唱不下去了。

想爸爸啊。

但爸爸已經不在了。

樹倒猢猻散，飛鳥各投林，袁家上下也各奔東西。

袁克文帶著分到的12萬大洋、10根金條，攜家帶口到了天津生活。

公子哥兒的揮霍習性依然丟不掉，即使妻兒眾多，袁克文依然每天流連於青樓，花大手筆買收藏品。

他集郵，把軍閥張宗昌給他辦報的3萬元「特別費」都挪用去買郵票了。後來窮困潦倒，全部賣給美國集郵家辛納爾，不到7000元。

他收藏古錢幣，包括各個國家各個時代的金幣，形狀不一，大小各異，大部分是稀世珍品。

還有宋版古籍，一共有29種116冊。有句俗語叫「一頁宋版一兩金」，你說他得花多少錢？

最要命的還是染上了大煙癮，每天都要抽20多塊錢的煙，當時大米150斤才賣差不多10元。12萬大洋一下子就花完了，只好靠賣字畫為生。

他經常在報紙上刊登「賣字價目表」，以廣告形式來招攬顧客。1926年12月1日，他刊登的價格是：

榜書，每字五元，一尺以外，每加一尺加一元，篆書倍之。

堂幅，每尺五元，行書。

屏條，每尺二元，行書。

……

其他書件面議，惡紙不書，泥金箋，綾絹倍例，磨墨費加一。

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寫上40多副字畫；生意不好的時候，問都沒人問。

但再窮也不能丟掉氣節。

即使窮到沒錢吃飯，袁克文依然不向權貴們伸手借錢，就連當時有軍閥想邀請他去當高級顧問，也被一一拒絕。

1931年3月22日，袁克文因為猩紅熱病逝，終年僅為41歲。當時他的全部遺產，只有藏在筆筒里的20元，就連喪事也是青幫包辦的。

袁克文雖然窮，但在黑白兩道的地位都高。當時喪禮的場面一時無兩：為他送葬的徒子徒孫有4000多人，很多市民、僧侶、名妓頭扎白繩來送葬，連天津的軍政要員、富豪巨賈也來祭弔。輓聯堆得密密麻麻。很多報紙都發布了訃告。

《北洋畫報》的訃告這樣寫道：

從此藝林名宿，又少一人，彌足悼已！

好友張伯駒的輓聯這麼寫——

天涯落拓，故國荒涼，有酒且高歌，誰憐舊日王孫，新亭涕淚；

芳草凄迷，斜陽暗淡，逢春復傷逝，忍對無邊風月，如此江山。

從呼風喚雨的富二代，到英勇豪邁的青幫幫主，再到賣字為生的窮酸文人，袁克文這一輩子，都在努力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袁世凱去世之後，袁氏家族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沒落之路。

成就最為顯著的，就要數袁克文的三子袁家騮了。可惜，袁克文無法見證這一切，他撒手人寰的時候，兒子才19歲。

袁家騮出生在1912年，母親是蘇州名妓情韻樓。袁家騮被帶入袁家之後，情韻樓就下落不明了，從此他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生母，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跟父親一樣，袁家騮從小也是一個聰明的小孩，而且很自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13歲的時候，他進入天津南開中學念書，後來轉入到英國倫敦教會開辦的新學書院。第一次上物理課的時候，就對物理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零花錢全都用來購買礦石和電器元件，自己組裝收音機。

勤奮+天賦，袁家騮22歲就獲得了燕京大學物理系的碩士學位；24歲那年，在司徒雷登的幫助下，他獲得赴美深造的獎學金，之後就一直穩穩噹噹地從事物理學研究，還與「物理女王」

吳健雄

組建了幸福的家庭（記得波叔講過吳健雄的故事嗎）。

袁家騮是美國物理學會會員、紐約科學院院士，曾經獲得全美華人協會傑出成就獎、駐美工程師協會科學成就獎等；

吳健雄是全美物理學會會長，曾獲美國國家科學勳章，國際編號2752號小行星被命名為「吳健雄星」，人稱「中國居里夫人」；

他們的兒子

袁緯承

，也是物理學博士。

1973年，夫婦倆第一次訪問故土。當時周恩來對袁家騮說：

袁家出了三個「家」，你祖父是政治家，父親是文學家，你是科學家，現在，袁家後人中又有了共產黨員，你們袁家真是一代比一代進步了！

袁家三代人——

袁世凱雖然下場可悲，但不可否認他是深刻影響過中國的一代梟雄。我們對他的評價，以往完全否定了他的歷史功績，未必是客觀的；

袁克定雖然野心勃勃，但是在父親黯然下台後，再也不過問政治，抗日戰爭期間也堅決不與侵略者同流合污，不愧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袁克文以自己的方式，在歷史上寫下了屬於自己的篇章。無論政治鬥爭如何爾虞我詐，照樣活出自己，在險惡的世道里，依然能夠為自己的心靈辟出一方凈土；

袁家騮也成為世界知名的物理學家，沒有辜負家族的期望。

這一家子，說是中國的名門望族，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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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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