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人物：程邃

本系列旨在介紹明清各篆刻人物，並在人物的介紹中，以人物史代替明清篆刻史。我們知道，清代印壇風格，以兩大宗劃分，一宗是以沖刀為主的徽宗；一宗是以切刀為主的浙宗。今天介紹的程邃，正是徽宗的開宗祖師：程邃。

（程邃畫像）

一、程邃其人

程邃（1607年-1692年），字穆倩、朽民，號垢區、青溪、垢道人、野全道者、江東布衣，明末諸生。歙縣（今屬安徽）人，生於松江華亭（今上海松江）。我們看他的生卒年月，就知道他的前半部分生命階段在明末清初的亂世之中度過。因為1644年順治元年清世祖入關，定都北京，而此時的程邃年近四十，他的青春歲月基本在明王朝統治之下度過，程邃的青年時代，基本以其詩文、書畫及篆刻奔走天下，明末的十年，他基本定居南京，據《揚州畫舫錄》中所載：程邃，字穆倩，號江東布衣，又號垢道人。歙縣人。博學工詩，精金石篆刻，鑒別書畫及銅玉器，家藏亦夥……為人品行端愨，敦崇氣節。早從漳浦黃道周、清江楊公廷麟游，晚年僑居江都。」

（程邃刻「黃道周印」）

（程邃刻「黃道周印」）

與程邃來往的是黃道周、楊廷麟兩人《明史》均有傳記，這兩人是有名的抗清民族英雄，其中黃道周更是被清兵俘虜後就義於南京街頭，好朋友（當然是好朋友 ，從程邃印譜里大量的「黃道周印」可以說明。）被殺，國家被亡的程邃立志是要作明朝遺民的，因此，他不但以道人身分拒絕留鞭子，只梳道髻，而且給自己起號垢道人，意思很清楚，寧肯出家，也不做清政府的官，而且垢道人的含義本身也是滿臉污垢的意思，既然滿臉污垢，那就需要清洗、清除，有滌清、除清、反清的意思。

當然，也正是因為他既不入仕，又不追名逐利，反倒使他有大量的時間用於鑽研印學，周亮工《印人傳》卷二記載（程邃）「……年近七十，蒼顏皓首，苦攻此道，數十年始臻妙境」，他把畢業的精力都用於鑽研印學，甚至在《江南通志》中記載程邃「長於金石考徵之學」的記載，顯然，程邃至晚年已經完成了由一個簡單的印人向學者的轉換，也正是因此，程邃才成為開徽宗一脈的大宗師。

二、程邃的印

程邃前40年生活於明朝，其時，文彭已經故去數十年，但文彭及其弟子何震的印風仍是注行當時印壇的主流風格，即完全對漢印的照搬復古，稍有發展的是朱簡以及汪關對漢印繼承創新，生於茲時，程邃最初的風格仍然是文何一路的，比如：

（程邃刻「程邃之印」）

（程邃刻「布鼓雷門」）

顯然，儘管「程邃之印」章法上可稱離奇錯落，安排上也基本談得上布排合理，但明顯印風「板結」，而「布鼓雷門」一印，則更是板結、光硬，這正是文彭、何震在一味學漢仿漢而最終泥於漢所留下的弊病。關於這一點，如徐上達在《印法參同》中所批評的一樣：「鮮膚至潤，秀色可餐，若長卿其進於是矣，如光窮其章法、字法則猶未悟者也」，當然，這些對於文彭、何震印風的批評可能是印學流派分野的原因，但程邃早期篆刻作品的確如這些印論所指出的一樣在學漢的過程中，陳陳相因，毫無生氣。

文彭當然是文人中的佼佼者，學問大家，但似乎於古文字鑽研不夠，而何震更是學識水平稍差，於古文字研習不夠精深的何震一味只知逞施刀法，因此文彭何震印風遭到時人的猛烈抨擊，甚至像韓霖公直接說「何長卿一生伎倆，不過刻畫形似……」（《菌閣藏印序》）

程邃因為人生遭際，導致他把精力全部投注於印學與古文字學研究，他一方面在白文印方面，力避文、何舊習，徑師漢法，並且，他的師漢法是深層次的，是從字法根本上出法的，從文字學角度出發 的學術性師法，因此，他的白文印氣息沉著端凝，風格淳樸厚重。

（程邃刻「程邃之印」）

（程邃刻「一身詩酒債，千里水雲情」）

（程邃刻「梁清標印」）

在朱文印方面他把注意力投注到鐘鼎款識（金文）方面，（當然，我們說，程邃對於印文文字入印的鑽研還沒有到後來趙之謙、黃牧甫那樣深入，因此我們沒有說程邃是「印外求印」理論的倡導和執行者），他「複合《款識錄》大小篆為一，以離奇錯落行之」（《印人傳》）以大小篆入印，這種字法與篆法上的窮根究源使得他的作品面貌與文何風格相比，顯得更加蒼渾古拙，極富個性。

同時，不管是白文印，朱文印，他吸收了朱撞的碎刀短切技法上的長處，融合的何震猛利的的沖刀刀法，甚至還首先開始使用披削刀法（後世吳讓之的披削，當代韓天衡的披削，當都發源於程邃。）……這麼說吧，在程邃這裡，後世所提到的刀法的輕重、剛柔、利鈍、快慢等各種特性都已全部出現，在印面的鐫刻過程中，各種刀法交相輝。我們來看看程邃的其他風格的作品，

（程邃刻「安貧八十年，自幸如一日」）

這當然是古璽風格的白文多字印，顯然，這是程邃的晚期作品，其老拙質樸姿態溢於印外，古氣森森，離奇錯落之中見生辣老乾，於荒寒蒼莽中見精微，這也是他其他主要的篆刻風格。看了上面的這些白文印之後，讓我們來再看一些他的朱文印，如：

（程邃刻「李子藏書『」）

（程邃刻「程穆倩」）

（程邃刻「小心事友生」）

（程邃刻「正在有意無意之間」）

（程邃刻「玉立氏」）

（程邃刻「樂此」）

（程邃刻「秀野亭」）

（程邃刻「西溟」）

我們看到了大量的古璽印式的細朱文作品，其中的文字大都氣息高古，這跟程邃的博覽古物（一方面是家藏，一方面是與印友們的交流）和對於古文字學的鑽研是有相關性的，在古文字上深挖深究的程邃以他對古器物與古文字的博覽博識融入篆刻，形成了風格獨特的徽宗學者氣質濃厚的印風。這種印風的特徵是既老辣古拙，質樸蒼茫又纖毫畢現、精巧工緻。既古質醇厚，穩健渾穆，又雄闊姿肆，率意天成。浙宗一脈，從此發祥，程邃也因此為後人推上徽宗宗主寶座。

（【布丁說篆刻】之20，部分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