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結節嚇死人，放射科專家葉劍定說，敢勸慎開刀才是真本事

最新 05-25

文黃祺

淮海西路的西端，梧桐林蔭道旁，是今年60華誕的上海市胸科醫院。就像這老派的上海風景，胸科醫院地方不算大，但卻傳承著務實和精細的傳統。每一天，全國各地的疑難病例匯聚在這裡，等著經驗豐富的醫生們給他們一個更加明確的診斷、一個更精準的治療方案。

葉劍定醫生這裡，就是患者的第一站。

上海市胸科醫院放射科主任葉劍定，是文革後第一批秋季入學的醫學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到胸科醫院，這一做就是30多年。胸科醫院主要涉及的是心臟、肺和縱隔、氣管等疾病，特別是肺部疾病的檢查，葉劍定可以說是親身經歷了革命性的變化。

葉劍定

至今很多人還會說，「肺癌很可怕，檢查出來基本都是晚期，活不了多久」。葉劍定告訴我，這個說法，放在十多年以前也許的確是常見的現象，但隨著CT篩查的開展，早期小肺癌的檢出率越來越高，肺癌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可怕。

CT檢查可以清楚地看到肺部的小結節，這些早期惡性病變被發現後，醫生可以通過手術祛除隱患，不給潛在的癌變組織以發展成為威脅生命的嚴重癌症的機會。

因為有了CT技術，早期肺癌篩查在十年中得到普及，現在公眾都知道，早發現早治療，就算被診斷為早期肺癌，也是可以長期生存的。

但是，技術是一把雙刃劍。

每天都在與各種肺部結節打交道的葉劍定，最近幾年向同行們說得最多的話題，已由「早發現早治療」，轉向「鑒別哪些結節不需要手術」。通俗地說，過去，醫生們一看到肺結節就主張手術切除，以免後患；而葉劍定卻給自己和同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需要切除的結節敢不切除，才是我們篩查的初衷，是醫生的真本事。

葉劍定主任坐在自己簡單寬敞的辦公室里，白大褂皺皺的，講話溫和，一看就是一個不在乎形式、非常自信的人。

這些年，葉劍定遇到不少被肺部結節嚇壞的患者。最近一次義診，一位患者6年前曾因為肺癌接受過手術，最近檢查發現肺部突然又有了新的病灶。當地醫生基於他過去的病史，懷疑肺癌轉移或者長了新的腫瘤。患者年紀不大，自己嚇得不輕，忐忑地來到胸科醫院，找葉劍定診斷。

葉主任仔細看了患者的影像資料和各種檢驗報告，斷定目前的結節不像新長的腫瘤，因為早期腫瘤發展緩慢，不會毫無徵兆突然長大，也無癌症轉移的征像和依據。葉劍定告訴患者，抗炎後複查，目前不需要手術治療。隨訪的結果證實葉劍定診斷的精準。

葉劍定說，肺部結節有很多種類，一些僅僅是炎症，有些是發展得很慢很慢的良性結節，有一些則是有可能癌變的結節。醫生必須區別對待這些結節，前面兩種，可以不開刀，不會影響人的健康。特別是這些年經常談到的毛玻璃樣病灶，有可能是早期腫瘤，也有可能是炎症，需要醫生精準掌握判斷的依據，而不是見到毛玻璃樣病灶就主張手術。

叫患者不開刀，比下開刀的結論要難，在深受多年「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的觀念影響，一些患者不敢不開刀。更難的是讓臨床醫生接受這樣的觀點——多年形成的慣性沒有那麼容易停下來。

為什麼勸人不開刀？葉劍定跟我說：「不是勸人不開刀，而是不需要開的刀不要開。」

他說，儘管如今手術技術已經發展到微創，對患者的傷害比過去小很多，但不管怎樣，手術都是有風險、有創傷的，對於一些患者來說，手術帶來的經濟負擔也不輕。

更重要的是，一旦將良性病變判定「早期癌症」需要手術，患者心理上要承受巨大的壓力，生活受到嚴重的影響，甚至改變了人生道路，反而傷害生理和心理健康。

要敢叫患者不開刀，醫生需要更多的知識儲備和更加豐富的臨床經驗，也需要檢查更加精細。肺癌早期診斷，目前沒有其他更靈敏的方法，就是靠CT檢查。葉劍定說，上海市胸科醫院的肺部CT掃描精度和放射醫生所做的診斷分析量，是常規檢查工作量的兩倍。

因為做得仔細，臨床醫生看到的CT影像更清楚，醫生的診斷就有了更加堅實的基礎。葉劍定常常說，胸科醫院放射科的CT影像，把臨床醫生的眼睛都「養叼了」，醫生們再也不能容忍模糊不清晰的CT影像，儘管同樣的檢查，工作量翻倍，但我們沒有退路。葉劍定的科室只有十餘位放射科醫生，但業務量卻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他們每周六個工作日，幾乎每天都在加班。

葉劍定帶著團隊，在肺部疾病放射診斷上做出了名氣，吸引了很多疑難雜症患者求醫，為了滿足患者的需求，醫院開設了放射科門診。如今，無論是在自己的門診，還是外院會診，或是到其他醫院講學，葉劍定總是不忘宣講他的「慎開刀理論」，遇到一些外地基層醫院還在簡單地過度追求手術數量，葉劍定有些著急，他希望更多的醫生能夠接受他的觀念，掌握鑒別肺部結節的技術，給患者提供最合適的診療方案。

在外行看來，放射科是一個相對簡單的學科，但事實上，現代醫學越來越依賴放射科提供的影像診斷依據，放射科醫生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

作為放射科醫生，葉劍定似乎想得很多，我問他為何有這麼多思考，他回答：「說到底，醫學就是人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