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彬作品連載之《蝶變》第四十五章

2017

《蝶變》導讀

謹將此作獻給自治區成立七十周年。

這是一部反映內蒙古人民決死抗戰的長篇巨著，這是一部詮釋和平、反對戰爭、永恆人性的多彩樂章。激烈的民族對抗、多情的人性碰撞、纏綿的異域戀情，使內蒙古人民的良知和理性在彈雨和人性中抒發。戰爭，使人民精神升華、靈魂「蝶變」。

著名長篇抗日小說《蝶變》連載

作者：田彬

第四十五章

李大牛和李發順著大青山的脊背向西行走著。

大青山南麓是廣闊無垠的土默川平原，平原已一片翠綠。一列長長的火車，像一條長蟲一樣在平原上爬行。火車噴吐著青白色的煙霧，煙霧向後拖著長長的尾巴。列車上，隱約看見衝天聳立的大炮炮筒，也可見渺小的極不老實的太陽旗在列車上飄動……

大青山，山連著山，山靠著山，山壘著山，山套著山，看不盡的山巒溝谷，像土默川平原一樣無邊無際。山裡，住著蒙漢人民，也駐紮了八路軍幾千名指戰員。

日本鬼子從南北兩麓包圍了大青山，把通往山裡的每條通道和每個關口都封鎖了。他們要把八路軍和老百姓餓死在山裡，困死在山裡，好為自己暢通無阻地進入河套、陝北和延安開創道路。

八路軍早就識破了敵人的陰謀，他們絕不讓侵略者衝過大青山，去威脅陝甘寧。八路軍已經開始大規模組建騎兵隊伍。這也是李大牛和李發回古堡村所肩負的任務。

調皮的羊腸小道拐彎抹角地向前伸延。時而鑽進了森林，時而攀上了懸崖，把人捉弄得摸不著方向。沿路，各種山鼠蹦跳著，驚慌地向四處逃竄，有時逃竄一會兒，又站住了，立起前爪，抬起那黑豆般的眼睛看著人。灌木叢里不斷飛出一群群鳥兒，石雞、半鶿、野雞……它們受了驚，留下了自己的窩飛走了。李大牛和李發不免動了憐愛之心，走路時，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發出響聲，不願擾亂它們寧靜的生活。

一隻小鳥在頭頂上扇動著翅膀，像有一根繩子拽著它不斷向前。石崖上，一條大蛇倒掛在一棵松樹上，腦袋上鑲著兩隻麻殼大的紅眼，它張著嘴，黑色的信子伸出老長，那小鳥眼看就要被它吸進嘴裡去了。

李發如果帶了鞭子，肯定會一鞭子就把蛇頭抽下來。他痛恨這惡物，彎腰揀起一塊石頭。他掂了掂手裡的石頭，奮力向石崖上的松樹扔去，一剎那，小鳥衝天飛走了。那塊石頭不偏不倚正砸在了蛇頭上，蛇頭被擊得粉碎，大蛇從樹上滑脫下來，像一根僵硬的牛韁一樣來回劇烈地扭動翻滾著，一會兒，就不動了。

「大哥真是好靶子！」李大牛羨慕李發的本領。

李發把蛇揀起來，掛在脖子上，說：「這東西就像日本鬼子一樣可恨！一會兒，咱們剝了它的皮，開了它的膛，吃了它的肉！」

中午時分，弟兄倆鑽出一片樹林，爬上了一座陽光燦爛的大山。俯視山下，溝溝岔岔里有不少人家，每戶人家都冒出了炊煙。忽然，他們看見村裡黑壓壓擠滿了牲畜，看樣子是馬匹和毛驢。日本鬼子把大小牲畜幾乎殺光了，這裡哪來的這麼多牲畜？

「看看去！咱們要成立騎兵隊伍，難得這麼多好馬。」李大牛說著向山下溜去。

李發喊道：「不能下去，先試探試探！」李發撅起屁股，用力抱起一塊鍋大的石頭，順著山滾了下去。巨石又帶動了許多活動的石頭，像地震般驚天動地呼嘯著衝下山底。沒過幾分鐘，村裡槍聲大作，幾十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從村裡躥出來，向山頂胡亂地開槍。不過，誰也沒敢向山上沖，放了頓冷槍就又進了村子……

看他們衣裝打扮，像是黑驢匪！

常常聽人說，黑驢匪仇恨國民黨，更恨日本人。匪首黑蛇妖不欺負貧民百姓，她搶劫的對象多數是大戶人家和日本鬼子。吳司令曾經說過，抗擊日本侵略要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只要抗日，能爭取的力量一定要爭取過來。

「大哥，進村子探探，如果是黑蛇妖，我想法讓她投誠八路軍。」

李發低頭沉思，他是那種從來不輕易表態的人。他想，山上滾下石頭，即使再傻的隊伍，也該有個反應。

果然，一會兒工夫，一個高高瘦瘦的農民小夥子從山底下爬了上來，肩上挎著一支長筒獵槍。他氣喘吁吁地坐在石頭上，問李發和李大牛：「大哥，你們甚地方的？」

李大牛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你是甚人？」

那小夥子指指山下的村子說：「我就是這個村的。我們村叫郝家村，我叫郝二平。黑驢匪早上佔了村子，正在睡大覺。聽見石頭滾下山，要我上山探探情況。」

「你給土匪辦事？」李大牛瞪起了眼。

「不不，」郝二平連連擺手，「他們扣了我媳婦，我沒辦法。」

「那你背槍干甚？」

「他們讓我順便打些野味，給黑蛇妖補身體。」

「他們有多少人？」

「五六十個。」

「有多少匹馬？」

「四五十匹。還有許多槍，機槍、步槍，甚槍都有。聽說是昨天夜晚搶了縣保安團，「大哥，你們是哪的人？干甚去呀？」郝二平小心地問。

「我們是古堡村的，那裡發生了瘟疫，我們在外頭逃難，現在要回村子。」李大牛撒了謊。

「哎呀，古堡村出英雄呀！聽說有個李大牛，還有個李發……」郝二平說起這倆人來，有些激動，臉上騰起了紅雲。

李大牛聽了這話，也有些激動和興奮，說：「我們就是你說的那倆人！」

「真的？」郝二平眼裡閃著淚花，「我們正說要去找你們兩個人的，我們村也暗中組織起了十幾個人，想成立個游擊隊，可就是不知怎麼個干法，今兒，碰上了你們，這可有辦法了！」

李大牛接過了郝二平從衣袋裡掏出的一張麻紙，上邊寫著游擊隊員的名字。大牛從八路軍總部學的那點文化派上了用場，一個一個把名字念了一遍，大部分是郝姓，也有幾個異姓，他確信郝二平是自己人，抓住郝二平的胳膊，說：「老弟，這下好了。今天你回去把這十幾個弟兄聯合起來，咱們端了黑蛇妖，用他們的槍支和馬匹武裝咱們自己！」

「太好了！」郝二平死死抓住大牛的手，說，「我們早盼著有這麼一天了！」

「不過，」李大牛說，「咱們八路軍有政策，一定要團結各種力量抗日。黑蛇妖他們搶日本鬼子，也是個義舉，我們不能傷害他們。只要繳了槍支和馬匹就成，如果他們想參加咱們的隊伍，咱們還歡迎呢！」

郝二平點頭，表示要聽李大牛的指揮。他忽然發現李發拎著條死了的大蛇，驚喜地說：「啊呀，這可好辦了。黑蛇妖要我打點野味，特別告訴我要打幾條大蛇，她愛吃蛇肉，是大補的，還說吃了蛇肉會變得更狠心，人人會害怕她」

三人在山上商議了一個時辰，就進了山林，給黑蛇妖打野味。兩個時辰後，每個人手裡提了幾隻野兔和山雞。此時，太陽已溜下了山頂，三人也匆匆向山下奔去……

休息了一整天的黑驢匪們醒過來了，他們開始生火做飯。村子裡的炊煙又把一道溝充實得霧氣騰騰，煙氣和暮靄溶在一起，混混沌沌什麼也看不清。

在村口值班的兩個土匪攔住了李大牛三人，一聽給司令打野味，尤其是見了那條大蛇，立即彎腰恭恭敬敬。大蛇是司令的象徵，給司令進貢大蛇，比給她進貢金銀財寶都要高興。郝二平三人拿著這條大蛇和山雞野兔，就是一張最好的通行證，一路放行。

此時的黑蛇妖剛從被窩鑽出來，穿著一身黑色的絲綢睡衣，讓肉板凳給她捶背，肉板凳無精打采，輕一拳重一拳地給這位當年的師妹做著健身服務。突然，黑蛇妖伸出一拳，猛地將肉板凳打翻，面朝天跌在炕上「呀呀」地喚痛。

「肉板凳，我已和你說過，我不是當年的靜雅！我是你的司令。」

肉板凳揉著痛處坐起來，低下了頭，說：「司令，我明白了！」

「猴頭！」黑蛇妖又命令。

肉板凳立即點上了燈，將抽大煙的「猴頭」遞到黑蛇妖的嘴邊，膽顫心驚地說：「司令，抽！」

黑蛇妖「呼嚕嚕」地吸著「猴頭」，大大地咽進肚裡一口，向門外喊起來：「唱小曲的哪兒去了？」

「來了！」門口守衛的土匪答應著。

眨眼間，門吱地開了，進來了一高一胖兩個唱山曲的女戲子。年歲大概二十一二。高一點的叫金鳳，胖一點的叫玉環。

「司令想聽甚？」金鳳彎下腰來問。

「唱油大的！油越大越好！」黑蛇妖倚在被垛上，翹著二郎腿。

「司令，那就唱叫大娘！」金鳳說，「我當大娘，玉環當侄女，您就聽著！」話音剛落，扮大娘的金鳳就拉起了四胡。

玉環唱：「叫大娘，你仔細地聽。」

金鳳白：「噢，你說哇，大娘在聽著哪！」

玉環唱：「日本人全是些狗雜種。大娘呀——」

金鳳問：「咋啦，你敢罵日本人？」

玉環唱：「一出門，面向東，迎面來了個日本兵，大娘呀——」

金鳳問：「日本兵咋你了？」

玉環唱：「日本兵，不講理，一把把奴家按在高粱地，大娘呀——」

金鳳問：「把你按在高粱地了？他們想咋？」

玉環唱：「高粱稈高，日本人低，腿板里掏出個灰東西，大娘呀——」

金鳳問：「這槍崩日本人，強姦你呀？」

玉環正要唱下去，肉板凳突然驚慌地喊起來：「停！停！停！」原來，黑蛇妖大笑之時，被大煙嗆了嗓子，咳嗽得臉上暴起了紅筋，還沒換上氣來。肉板凳喊住戲子，趕快又去給司令捶背。

黑蛇妖好不容易換了口氣，又咯咯地笑個沒完。笑得坐起來，又前仰後合，連連說：「唱得好，唱得好！再唱，咯咯……」

兩個戲子不敢再唱，她們知道司令的脾氣，每次司令高興完畢，必然是一頓大哭，誰也不知她為了什麼。哭鬧之時，誰要撞在她的氣頭上，舉起手槍能把他崩了！

就在此時，門外的土匪喊道：「報告司令，有大喜啦！」 「進來！」黑蛇妖說。

門開了，進來了郝二平和李大牛，後頭還跟著李發。

李大牛一出現，肉板凳不由得退到了後牆，差些驚叫起來，但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渾身不斷抖顫。

黑蛇妖慢慢地扭過了身，猛地從枕頭下抽出了手槍，舉起來就向李大牛射擊，肉板凳呼地跳起來，雙手扳住了黑蛇妖的胳膊，子彈衝天而發，房頂上一片灰塵灑下來，滿炕都是木屑和塵土。

黑蛇妖的眼神像利箭一樣射向了肉板凳，倏地把槍口對準了他。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大牛撲了上去，奪了她手裡的槍，大聲喊道：「司令，你不能亂殺無辜！」

李大牛奪了槍，並沒有指向黑蛇妖，把槍又慢慢地遞給了她，說：「司令，我們是給你進貢大蛇的！」

「甚？大蛇？」黑蛇妖的眼裡立即流露出興奮的光澤。

當李發把一條巨大的黑烏蛇雙手捧給黑蛇妖時，黑蛇妖扔了手槍，雙手把大蛇接過來，發出了一聲莫名其妙的大笑，這笑聲如同魔鬼。

「好，本司令今天獎你二十塊大洋，張副官——」

「到！」門開了，張副官走進來，沒有肉的半個臉蛋正對著大牛，把大牛嚇了一跳。

「給這幾個人獎二十塊大洋！」黑蛇妖命令著。

張副官抬起頭來，正與李大牛的目光對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隨後，另外半個臉蛋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皺起了一個大包。

李大牛的心也突然驚了一下，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他看著他慌慌張張出去，又覺得那背影也十分熟悉，但他用勁思考半天，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黑蛇妖下令把郝二平的媳婦放出來，讓郝二平領著回家。李大牛他們領了賞，也跟著郝二平出了門。

田 彬

一九五零年出生。中共黨員。內蒙古師範大學第二期文學藝術研究班畢業。原內蒙古作家協會秘書長、副主席。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人和書法愛好者。中國將軍部長書畫院內蒙古分院常務副院長，中國觀網華北書畫院常務副院長、內蒙古國學研究會常務副院長，內蒙古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內蒙古詩詞學會顧問、內蒙古通俗文藝研究會顧問、內蒙古公共關係協會副會長等職。

著有長篇小說《狼煙血光》、《青山風骨》《長鉤流月》抗戰三部曲。共一百二十萬字。另著有歷史長篇小說《宇文泰》，反腐長篇小說《怪變》，反映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長篇小說《桃花灘》等九部。還著有中短篇小說集《人》、《奇緣》、《父子殺戮》、《田彬作品選》等六部，總計字數五百萬。尚有三十集電視連續劇兩部，詩詞集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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