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合伙人」王強：生活最大的捷徑就是讀一流的書

文史 06-14

愛書之人不少，但痴迷如王強的人，並不多見。他花了30多年來在海外獵書，有不少「奇遇」與心得，所以有人說王強是當代中國的西方書（19世紀前後）最大的私人收藏家之一。

王強不僅是當年創立「新東方」三駕馬車之一的「中國合伙人」，更是一位「愛書人」、「藏書人」、「讀書人」。書被看做是王強生命中的「紅顏禍水」，因為很多時候，他已把書當成了他的情人。

下面就是2015年2月王強在北京大學講座後答記者問，流傳頗廣，這次經過他的整理和校訂後，在他的新書《書蠹牛津消夏記》里正式出現。

讀的不是真的文字，

那麼看到的也一定是虛幻的世界

生活在信息的汪洋大海，既是我們的幸，也是我們的不幸，要接受的東西太多了。

不想被淹沒的話，在我看來，抵擋喧囂的現實，清醒並有意義地存在的最大捷徑就是：用時間和生命閱讀一流的書。因為真正經典的文字，它們不單單是文字，它們是生命。這樣的生命才會對讀者的生命進行塑造和引領，並由此產生意義和價值。

什麼樣的書該讀？我讀書的選擇是：暢銷書堅決不讀，越暢銷的越不讀。不是我蔑視暢銷書，而是我知道生命有限，有限的生命只能用來讀真正一流的作品，而不是市場或公眾的趣味強加的東西。一流的作品與群體性的喧囂無關，它們往往具有「百年孤獨」的品性。

我讀的作品，創作年代越來越早，因為我覺得，越是商業化的染污影響較小的早期的人，寫下的文字越是他們生命的寫照。選擇一流的書，就要衡量這個作者寫這本書時的生命狀態是什麼？是為滿足市場的需求而寫？是為一己的虛榮聲名而寫？還是傾其心血、經歷、思考和生命而寫？

如果你讀的不是真的文字，遇到的不是真的語言。支撐文字語言的不是真的生命，那麼你最後看到的也一定是虛幻的世界，而非真實的世界。讀書真正能對讀者產生作用，只有當讀者和文字的生命融匯在一起的時候。

千百年來，沒有被時間淘汰的著作，是人類一代又一代選擇的結果，而不是現在市場浮躁的選擇，更不是廣告詞似是而非遮人耳目的選擇。這點至為關鍵。

平衡讀書，

精神的脾胃才健康

讀書和吃飯一樣，不能偏食。膳食平衡，精神的脾胃才能健康。

首先，是不是要讀讀宗教、神學？我覺得一定要。不要把宗教、神學等同於迷信。讀宗教、神學著作，我們才能理解超越有限人性的東西，才能獲得一種「上帝」般的眼界，才能達到一種超凡脫俗的境界。我時不時會翻出《大藏經》來沒有目的地讀，還有《聖經》、《古蘭經》等原典和其他宗教、神學的理論著作。讀宗教、神學，我覺得我漸漸理解了宇宙的「神秘」。然後，反觀人生，我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人的渺小。這使我不得不變得謙卑。

一定要讀哲學。哲學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對人之為人的存在根由的詰問。作為人，我們不得不問我們自己是從哪裡來的，我們要到哪裡去。柏拉圖《斐多》篇里的蘇格拉底，等待死神降臨的短暫時刻，如此專註淡定地同追隨者探究肉體與靈魂各自的歸宿。蘇格拉底完美詮釋了哲學的「愛智慧」是一個「不斷操練著死亡」，平靜走向另一世界的人生的全過程。

不能不讀歷史。歷史對人類迄今幾乎所有生活場景，進行了最接近真實的描述。人的生命有限，如果想領略人類經歷的甜酸苦辣、成功和失敗、生命和死亡，就只能去讀歷史。宏觀來看，「現在」與「未來」不過是「過去」在不同層次不同維度上的「重來」，就像庫恩所說的「范型的轉換」。

心理學要讀。像弗洛伊德這樣的心理學思想大家，他所試圖拆解的是人類意識存在的奧秘；探尋的是一個人的意識和心靈究竟是怎樣協調運行；解答的是人如何保持人之為人的內在本質。以為弗洛伊德早已過時的人，讀讀法國大思想家德里達，就會像發現新宇宙一樣，重新迷戀上他。他是和達爾文、馬克思、愛因斯坦站在一條水平線上的。

我是標準村上迷，

買了他全部小說的日文原版和中英譯本

人是情感的動物。一流的詩歌能夠穿透情感，展示情感宇宙的奇景。為了情感的豐富，一定要讀詩。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是接近上帝的，一種是詩，一種是音樂。美國詩人惠特曼，葡萄牙詩人佩索阿，智利詩人聶魯達就是我的上帝。

虛構作品不可不讀。小說家通過語言挑戰人的想像力，這是文學的基本功能之一。比如村上春樹，他作品的題材和寫法奇詭多變。有人把他視為通俗作家中的搖滾樂手，但我認為他一點兒都不缺乏深刻性——在我讀來，實際上他是在試圖捕捉（日本）現代文明裡飄浮的現代（都市）人的存在本質和表徵，頗有海德格爾的味道。

我是村上迷。我有村上全部小說的日文原版、英譯本、台灣賴明珠譯本和上海林少華譯本。為了讀懂村上作品，我甚至想開始學習日文。我心儀的作家有卡爾維諾、君特·格拉斯、雷蒙德·卡佛、博爾赫斯、米蘭·昆德拉等。

科學領域的一流文字也要讀。達爾文，愛因斯坦，維納，玻爾，海森堡，霍金……我堅信在科學思想和人文思想方面存在著某種意義上，存在著某種意義上相互激發、並行發展的東西。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的科普文字，融自然史、文化史、科學史、文學史於一爐，自成一種新文體，超一流好看。

讀書目的是

建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心靈世界

日常閱讀應該融合以上種種，要學會做出一盤有利於精神和心靈健康的「沙拉」。我稱這種讀書為「飲食平衡法讀書」。這樣生命的生存狀態才能不偏頗，精神的林木才不會因營養匱乏而枯萎或畸形。當然，這是我一個「讀書人」的讀書，專家學者怎麼讀，我無資格評論。

從終極目的上說，讀書是建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心靈世界的過程。一流的書讀得越多，越不會被外在變化的環境所困擾，越不會被內在寂寞孤獨這樣可怖的心緒所打敗。因為一流書籍逐漸在人的心靈里建造了一個完全獨立於、並得以抵抗生命本質之外其他力量的王國，這個王國是為本真的心靈完全擁有的，在這個世界裡棲居著令人神往的古今中外豐富而偉大的靈魂。

當一個人的心靈完全擁有這樣一個王國的時候，他靈魂的承受能力會有多麼強大。他完全不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支撐他自己的生命選擇及其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