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留心，時時在意的林妹妹，為什麼會變成尖酸刻薄的模樣？

步步留心，時時在意的林妹妹，為什麼會變成尖酸刻薄的模樣？

婉如清揚

只要是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林黛玉這可憐的孤女，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因為失去了母親，被外祖母史太君接到京城，從此進入「風刀霜劍」的賈府，度過了浪漫卻凄涼的一生。當然一生這個詞，看起來似乎是挺長，對於黛玉來說，其實也不過是十來年的時光。，

黛玉帶著奶娘和小丫頭雪雁，跟著接她的幾個婆子，前往榮國府。很早以前，她的母親賈敏就曾告訴過她：她的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當然不同了，國府耶——賈敏說這話時的神態肯定特別傲驕。

黛玉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眼見得自己身邊這幾個三等僕婦，吃穿用度，很是不凡，所以，一旦到得榮國府的地盤，她立刻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去。

她很小心。

初見白髮如銀的賈母，她立刻準備行大禮。賈母把疼愛女兒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早一步把她摟入懷中，心肝肉的大哭，要不是賈母動作快，她必定會先行大禮。當然，沒能先行禮就被打斷，黛玉可沒有就此算了，等到大家都哭完了，她馬上行禮，初次上門，可不能被人笑沒教養。

拜見舅媽，認過姐妹們，眾人開始聊天，問她身體情況，吃的什麼葯，她一一作答，不漏過一句。

鳳姐極為強大的氣場，黛玉也沒有被鎮住，只是無奈不認識，一剎那茫然。鳳姐表演完畢，巴拉巴拉地問了黛玉一堆問，也沒等她回答，就繼續下一個議題。其實說到放月錢和給黛玉做衣服的事，黛玉都沒必要回答，所以她不亂插嘴。

黛玉隨著邢夫人去見大舅，眼見榮府中的軒峻壯麗變成了小巧別緻，也沒有小家子氣的大聲：哇，好美啊，好壯觀啊，好氣派啊，一直安安靜靜地。賈赦不忍相見，派了個人來傳話，黛玉站起來，一一聽了。邢夫人難得得苦留黛玉吃飯，黛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連拒絕都說得這麼有內涵，真是不簡單的女子。

她很小心，很謹慎。

之後，從王夫人那裡轉了一圈回到賈母身邊吃飯。京中榮府的飯桌，肯定和姑蘇林家的不同，林家家口少，成員也簡單，為著養生，林如海交待她，一定得等飯吞下去了之後，過一會兒再吃茶，這樣不傷脾胃。但是榮府的習慣卻是飯一下肚，立馬漱口，洗手，然後再吃茶。滿屋的人都是安安靜靜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黛玉自然不敢造次。

飯後，賈母問她讀了什麼書，黛玉說：「只剛念了《四書》。」這話透著幾分謙虛，作為禮貌，她也問姐妹們讀什麼書，賈母說，「讀的是什麼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黛玉一聽，壞了，說錯了，趕緊閉嘴。

幸好寶玉來了，不一會兒寶玉走了，然後寶玉又回來了，他見著這個神仙妹妹，話多了起來，問她有沒有讀書，黛玉道：「不曾讀，只上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這一眨眼的功夫，黛玉的學習經歷幾乎就變成了空白。當然，初入榮府，小女孩謹慎再謹慎，總是沒有錯的。

寶玉知道黛玉也沒有玉，一怒之下，把玉摔了，賈母心疼得不得了，讓他有氣打罵人就行，沒必要摔命根子。黛玉一時不敢說話。到得晚上，她悄悄地抹眼淚，認為自己害得寶玉摔了玉——那可是命根子，萬一摔壞了，自己不就是個罪人嗎？人們會怎麼說？這事越想越糟糕，眼淚就止不住地淌。

襲人來勸她，讓她別多心，說了好一番話。襲人是內定的寶二姨娘，她的話，自然是能代表一部分人的。黛玉說記在心上，事實上她當時真的記在心上了，雖然以後她也有事沒事就和那塊玉賭氣。她很想知道玉上面寫了什麼字，但想到夜深了還折騰，並不太好，說等有機會再看。

她步步留心，時時在意，的確是怕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讓人恥笑。

賈敏的教導肯定是非常有針對性的，也必然是有用的，黛玉的小心，也是沒有錯的。賈府上下，就沒幾個是省油的燈，狗仗人勢的，攀高踩低的，背後嚼舌根的，大有人在。試想，萬一她的姑蘇口音被人傳了，萬一她走進了不該進的地方，被人當成了鄉巴佬，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小心駛得萬年船。

如果她能秉承這宗旨，在賈府過一輩子，那估計也沒寶釵什麼事了。很可惜，後來的黛玉，和最初已經大不相同。

鳳姐已經夠伶俐了，虧得不識字，所以少了許多言語損人的機會。而黛玉，學識淵博，一張嘴往往就是一針見血，牙尖嘴利，大觀園公認。

人人大唱頌歌，一團和氣，偏偏她總是冷箭亂放，風涼話不斷地冒，常常把寶玉擠兌地跳腳，她當著大家的面，就敢和寶玉吵架，香袋也剪了好幾個……

最初小心的林妹妹哪去了？

原因恐怕還在於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是為了我的心。」

她有小性子，又敏感多疑，不過都是為了她的一顆心——為了寶玉。她，從前，此後，都是為心而活，她奉行心靈即是生命的原則。

而這，或許是我等一生追求的目標，或許吧。（婉如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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