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愛讀科幻？

喜歡歷史的人應該是喜歡科幻的。歷史是關於過去歲月的軌跡和現在之所以成為現在，科幻則是超越人生軌跡之外的關於遙遠未來的沉思。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生也有涯，知也無涯……朝聞道，夕可死……人類對知識與時空總有無盡的追求，超越歷史和現實之外的，超出現有知識框架預測之外的，便只有用科幻來界定，來回答在未來漫漫時間和空間之外，人類和宇宙可能達到的狀態。

有了歷史和科幻無形中也拉長了人作為智慧體所能跨越的時空，從一百四十億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四十六億年前的地球的形成，四十億年前原始DNA有序自組裝生命的起源，3億年前有頜類脊椎動物共同的祖先，3500百萬年前古猿的出現，400萬年前古猿向原始人類的轉變，20萬年前智人的統一……現代人有記載的文明史不過一萬年，人類作為個體的壽命不過百年，對告別世界之後無盡虛空的厭惡，對歷史與科學發展延伸的推斷，對未來世界無數種可能的好奇，有限的生命對不朽和永恆的嚮往，一切的一切構成了與嚴肅歷史相對應的科幻小說。

歷史未必是真實，科幻小說未必就是虛幻。凡爾納很多科幻小說現在早已成真，對人工智慧和人類進化的展望早已冠以「未來簡史」之類的名稱，真實與科幻的界限早已模糊。那麼一千年之後、一萬年之後、一百萬年之後呢？如果沒有基因工程等科技的改造，幾萬年後的人類的身體和外表應該和現在差不多，畢竟在自然進化的速度緩慢。而按照人類自工業革命之後三百年科技進步的速度來衡量，在以萬年為單位時間裡，人類社會作為群體的發展進化更多需要想像力來描繪。

科幻小說將場景設定為未來的時空，往往可以設定全新的環境來打破人類社會現有的種種觀念和邊界，在更為冷峻的環境下提出對人性的拷問，一些在當前人類文明體系下難以提出和回答的問題，在科幻小說中可以從容不迫、大義凜然的提出，直逼靈魂。電影《時光機器》中，因為開發月球失敗而遭受重創的人類社會發展成為居住在地上以採集和農業為人的地面人類，以及穴居地下以捕食地上人類為生的地下人類，地下人類的頭領質問乘坐時光機器誤闖入未來的主人公，「怎麼敢質疑人類八十萬年進化的結果？」。《星際穿越》中放棄地球人而寄希望於人類的基因在宇宙深處延續是否有意義？《三體》中的黑森林法則是否成立？人類到底應該選擇被「慢霧」包圍退出文明的競爭，是選擇發展時空躍遷的技術向宇宙深處逃逸，還是選擇寄希望於宇宙高等智慧的疏忽而逃脫災難？《球形閃電》中量子玫瑰的芬芳是否可以解釋伴隨人類社會發展的神怪靈魂與意念的力量？馬嵬坡之後，唐明皇在燭影里真的看到楊貴妃了嗎？

寫出《三體》系列的劉慈欣無疑是華文世界科幻作家的帶頭人，黑暗森林的概念已經遠超出了科幻小說的範疇，與霍金等人探索宇宙極端危險的觀點相呼應，關於人類是否應進行基因改造的議題引而不破，關於文明興衰交替的宏大想像令人動容，某種意義上大劉已經成為基於深刻理解，想像和展望社會發展方向的思想者，引發無數讀書關於人生、世界和宇宙的思考。大劉已經是傳奇，而知乎上相當多觀點認為大劉是站在偉大的科幻小說家阿西莫夫的肩膀上的，《三體》三部曲是在向《基地》系列致敬。

阿西莫夫（1920-1992）是三歲便移居美國的俄裔美國人，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本科碩士博士學位，取得化學博士學位的想來在晨邊高地校園的化學樓度過不少大好年化，畢業後他到波士頓大學做助理教授，並開始科幻小說寫作。他幾乎全知全能，一生出版各類作品500部，涉及歷史、科幻、幽默、科技、生活等眾多領域，他的科幻小說具有史詩般的開創性，具有「拓展人類想像力」的傑出貢獻。他最早提出機器人三定律，建立銀河帝國的概念，成為此後無數影視作品的原型。周末忙裡偷閒讀完他的兩部評價非常高的小說，《永恆世界的終結》和《神們自己》。

《永恆世界的終結》講述了未來人類創造出可以連接不同時空的「永恆時空」，從20世紀一直到未來的15萬世紀，永恆時空的科學家們負責修訂不同時空中可能發生的災難，從而確保人類一直繁榮存在。而事實上，完全的風險規避和被修訂的發展路徑也阻礙了人類的創新活力和科技發展，導致了人類失去拓展宇宙的機會，而最終滅亡。主人公最終選擇打破永恆時空，讓人類歷史自由向前延伸發展。看過這篇小說會對平行時空概念有更深的了解，也會思考關於未知和風險對人類社會進化的意義。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去占卜問靈，不確定性不正是生活的組成部分，現代人類1萬年的進化史不就是為了擺脫神靈的把控，而將生活和命運的選擇權交給自己么？推薦看電影《史前一萬年》，有關於人類打破原始宗教崇拜而進入文明階段的生動描繪。

《神們自己》據說是阿西莫夫最偏愛的一部小說，認為是自己的超水平發揮，亮點在於細膩的刻畫了家庭由三方組成的外星人的生活，一樣有愛有同情心，有為了生存的不懈努力，打破外星人冰冷不可溝通的迷思，在一定程度上破除了人類中心主義，啟發了大劉刻畫三體人的世界，人類與三體人的競爭孰對孰錯？阿西莫夫認為文明如果太過安逸而沒有冒險精神就會停滯衰敗，於是便設計出一次次危機來構成一部部科幻小說，從始至終也警示著人類如果不思進取、扼殺創造性便沒有未來。

歷史並不一定是螺旋上升，今天的北非仍未恢復迦太基的榮光，永恆的時空已經被打破，人類可能由智人進化發展為智神，也可能陷入銀行帝國滅亡後三萬年的衰落，讓三千代人經受苦難。

當我們希望用有限的生命去感知未來與宇宙、時間與空間的無限與可能，感謝那些連接歷史與未來的偉大作品。如同凡爾納，總有一天，偉大的科幻也將承載著一代代人的記憶成為歷史。

時空永恆，生生不息，文明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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