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知道風從哪兒來的人

點擊上方「搞藝術一橫」可以訂閱我年初，微博上有一個廣泛傳播的視頻，是黃偉文在叱咤樂壇頒獎禮上幫鄭欣宜拉票。他回憶剛入行做藝人，一個人龜縮在角落裡不敢與人搭話。當時擔任主持人的沈殿霞注意到他，繞一大圈去找他，問他身上的衣服是在哪兒買的。黃偉文受寵若驚，因為整晚沒人與他聊天，所以滔滔不絕。然後沈殿霞說：嗯，好呀。入行二十年，他一直記著這件事，今天上台為鄭欣宜拉票，直言不諱是「大報恩」，報當時沈殿霞看他受冷落，特意山長水遠地走過來與他這位新人搭話的恩。而為什麼能夠立刻明白她意不在衣服本身呢？答案很簡單，「其實，沈殿霞怎麼會穿Comme des Garcons呢？」

這個故事由我複述一遍，其中的唏噓大打折扣。有興趣的可以去看原版視頻，他講故事的節奏很好，娓娓道來。可是我聽到Comme des Garcons時，全部注意力就被這個品牌攥住了。沈殿霞當然是不會穿Comme des Garcons啦，問題是，誰會穿？我覺得我身邊幾乎每個人都穿，時尚界人士自然不用說，就連小李在上大學時也接連購買Comme des Garcons。從英國搬回來之前，我從垃圾箱里搶奪下來數件主線並Shirt，深感這是未來可以持續利用的寶藏。

但現在的小李買再多的Lewis Leathers，也不肯為這件舊愛新歡濟濟一堂的合作款掏錢。好像不這樣做，就不能和以前那個酷愛時尚的自己說bye byeTom Ford導演的第二部電影長片《夜行動物》里，他親自為每個人物構思costume的方向。其中扮演畫廊女助手的Jena Malone，身穿一件充滿攻擊性的Comme des Garcons皮襯衫，配上白襯衫黑短褲，和一雙學生氣濃重的黑皮鞋——這身裝束讓我回想起倫敦藝術學院里的學生，因為太典型，所以一露面就讓我險些笑場。

Tom Ford注意到那些頻繁現身好萊塢藝術領域的人們酷愛avant-garde fashion。所以他們在準備服裝時，特意為Jena Malone找來一套大膽又足夠有代表性的Comme des Garcons。考慮到這個領域的主要往來對象正是那些身著奢侈品牌的塑膠臉女郎們，這樣的安排不能不說是對現實的呼應與諷刺。Jena Malone出場時，Amy Adams正站在一整副「Revenge」前久久凝視，氣氛緊張詭異。是那件皮衣給予觀眾們喘息空間，得以從小說構建的西部秩序與二十年前的回憶中抽離，轉身進入到現實的LA「上流社會」中。

問題是，能被冠以avant-garde的設計師那麼多，為什麼唯獨是Comme des Garcons能讓大家迅速get到這兒需要體現的「藝術性」，並心照不宣地一笑？可能因為川久保玲從來都不是一個注重服裝本身的設計師。自始自終，她的作品複雜而又矛盾，充滿了對內部世界的剖析與掙扎。我不能宣稱「看得懂」她在秀上展示的作品，更沒有動過穿上它們的念頭。但是這不代表我每次在Dover Street Market看到它們時，會視若無睹地走過這個區域。相反，我會特意在這一隅多停留一下，那些龐大複雜的服裝，給我一種想驟然爆發卻又在下一秒偃旗息鼓的奇異快感。它們提供的美感，是來自遠超可穿與否之外的另一層面上的審視，在某些時候，你會覺得這本身就是藝術。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如果是對時尚置身事外的人，無論如何接近於Comme des Garcons，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它們歸類為「奇裝異服」。只有當你已經對時裝有了興趣時，才能體會到所謂的「反時尚」、「反設計」帶來的衝擊力。這些衝擊力可沒有因為Comme des Garcons已經存在了將近半個世紀而有所削減。相反，正如1981年川久保玲在巴黎的那場秀為西方時裝界帶來的震撼一樣，「見多識廣」的今人們一樣會誠服於此。在她帶來的概念上的顛覆與重建面前，如今那些玩弄街頭元素的設計師們通通都是小兒科的把戲。而尚且在世的服裝設計師中，如果有能被稱為傳奇者，那麼與此相比，川久保玲可能堪稱奇蹟。這不僅僅是因為她永遠在創造「不存在的東西」。還在於她的時尚帝國也是這門生意里的一個異數。「大賺」這個詞語可能與川久保玲無關，但誰能不驚嘆於她作為商人的成就呢？未接受任何奢侈品集團的注資，卻打造出一個穩步擴張的商業網路；更別說她還提供給Junya Watanabe, Tao Kurihara等多位才華橫溢的設計師以空間，使他們得以在其羽翼下自由發展。

Tao Comme des Garcons雖然已經被砍掉了，但是我回看當年的秀圖，依然很喜歡這個系列，充滿了女性的柔美很多科普文章細緻地介紹了Comme des Garcons旗下各個支線。但其實分不清誰對應誰的困惑，去Dover Street Market里泡上兩個小時就能解決。Comme des Garcons Comme des Garcons的學生氣，Junya Watanabe的拼接，noir kei ninomiya繼承的建築感…… 其實是相當一目了然的，甚至定價上也有很嚴謹的差別。當然，一些pop-up的支線還是需要經過深入了解才能如數家珍，比如我在Rellik購物時，就犯過錯，以為領標上的xxx是現在已不復存在的一條支線，但店主提醒我那只是曾與Comme des Garcons合作過的一家巴黎買手店而已。

我覺得Junya Watanabe更加放鬆，更加幽默雖然我總自嘲是因為經濟問題而不得不選擇Comme des Garcons Comme des Garcons，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其實可以獨立出來辦秀的品牌提供了太多好穿的衣物。而這其實也是川久保玲的初衷：支線本就是致力於她本人會穿出門的服裝。

它們常讓人想到學生制服，每一年每一季都如此。但奇特的是，穿上Comme des Garcons Comme des Garcons卻沒有刻意「扮嫩」的嫌疑，稚拙的氣息是可以被放大也可以被妥善隱藏起來的。

獨立，對於Comme des Garcons這樣的品牌來說，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非凡的成功了。雖然營業額是逐年增長的，但川久保玲的採訪中還是能看出來她需要在維持現金流上下很大的功夫。能維持住旗下數十個品牌運營的成本，自然是有死忠粉在後面跟著買單。這就回到了我最想討論的話題：穿Comme des Garcons的人。

那些典型的，身著一身Comme des Garcons的人無疑看上去是瘋狂的。就算他們行走在秀場之外，也依然能引起人們的側目。如果這是出現在國內時裝周的街拍中，那可能還會被大肆嘲諷。詳情可以參照今年Met Gala，Rihanna照片下的評論。

但時尚中人，誰會拒絕親身穿著鮮花盔甲的機會？穿Comme des Garcons與只穿Comme des Garcons的，也是兩種人。他們的內心世界我無力探討，然而展現出來的結果，是後者更為心甘情願地落入CDG所營造的美學體系中。在他們的著裝觀念中，個人意志被放到了極大的同時，又縮小到無我。而前者，多半對時裝花心又輕浮，更享受建立個人風格。

比如這是典型的穿Comme des Garcons的人

而這是Taylor Tomasi Hill坦誠地說，我更喜歡看前者的街拍，因為他們展現出來的效果是節制而又不乏個人主見。而且常常令我有追逐支線比追逐Comme des Garcons更為實際利用率更高的認知。

就我自己來說，Tricot之外所有的支線我都買過，比較過，但並不覺得自己就此變成一個穿Comme des Garcons的人。朋友們雖然能一眼認出我身上的單品來自哪兒，但那大多是源自對品牌的熟捻，也並不會將我認作一個CDG忠實愛好者。這樣的認知讓我覺得很舒服：對待喜歡的設計師品牌，這是理想的安全距離。

左圖連衣裙來自Comme des Garcons Comme des Garcons右圖中式外套來自Black

左圖半裙來自noir kei ninomiya右圖外套來自Comme des Garcons這兩季以來買過的幾件CDG，竟都來自不同的線，我並沒有全副武裝，讓自己成為一個典型的CDG人，反而願意順著每一件單品本身的意思來，為它們構思自認為合適的風格。但這只是我的選擇而已，與此同時，我也理解那些典型的CDG人。有些時候，我們購買衣物，是因為它展示了一個真實可觸摸的精神世界。我希望以著裝來向外界表明我是什麼樣的人。當我們沉浸在信息的浩蕩洪流中，難免想要一再試探自己到底身處何方。因為恐懼被《了不起的蓋茨比》一句中的：「於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但事實上，從你開始思考自己是否安穩坐在河流之上那一刻起，便不可遏制地被它裹挾著向下沖刷。而川久保玲則是綠燈式的存在，她是一個寶貴的幻想，提醒我們世界上還有人不需要知道風從哪裡來。於是一年又一年，我們追逐Comme des Garcons，並在此尋找到短暫的安慰，以為它至少提供了時尚世界中的純粹之美。

然而，安慰一定短暫么？當人們看見這些瘋狂的衣服被另一批人以虔誠的態度穿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誰又能自作聰明地把這視作時尚界的自我欺騙呢？你可能感興趣「ALEXACHUNG像Topshop」，你是不是對Topshop有什麼誤解？倫敦vintage隱藏地圖｜我的衣櫃，每年都在幫我賺錢《歡樂頌2》｜人人都在努力穿，可惜沒人穿得對微博搞藝術一橫長按，關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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