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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學生讀書簡史:一代不如一代?

圖/Pexels

我們和前輩所讀的書,已經相去甚遠。

文/阿瞞

不久前,各大高校陸續公布了上一年的圖書館閱讀報告:清華大學的榜單上,武俠、科幻、通俗歷史讀物受到追捧,《明朝那些事兒》《三體》《天龍八部》都榜上有名;北京大學似乎更偏愛引進版社科讀物;復旦大學則格外喜歡本校校友的學術著作;上海交通大學的圖書借閱榜理工科趣味濃厚,數據類、工具類書籍借閱量位居前列,濃厚的理工特色撲面而來。

《明朝那些事兒》在清華借閱榜上名列前茅

大學生,理應是一個社會中認知最鮮活、精力最旺盛、行動最自由的群體,站在浪尖上的他們讀什麼書,往往能引領一個時代的閱讀風向。如果將歷代大學生手中的書籍串聯起來,那就會構成中國青年思想變遷的一個側面。

今日的年輕人驀然回首,其實不難發現,我們和前輩所讀的書,已經相去甚遠。

歷史學家錢穆給孫女開出的書單,讓今日的年輕人難以招架

民國時期,是一個大變革的時代,古文與白話文、老學究與新青年、國學與西學、革命話語與商業文明……種種看似相悖的事物,都在這個時代並存,也造就了彼時大學生大相徑庭的閱讀體驗。用王朔一本小說的名字可以概括民國大學生的讀書風格: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一些出身傳統家庭的大學生,依然像舊式文人一樣捧讀傳統經典。上個世紀80年代,歷史學家錢穆的孫女在北京讀大學,寫信請教祖父大學生如何讀書,錢穆在回信中寫道:「《論語》外,須誦《孟子》、《大學》、《中庸》與《四書章句集注》為主。《莊子》外,須誦《老子》。四書與老莊外,該讀《史記》,須全讀不宜選讀……仍盼能背誦。」民國時期,曾在多所大學任教的錢穆先生給孫女的這些建議,僅僅背誦《史記》這一條要求,就讓今天的學生難以招架。

經史子集經常出現在民國大學生書桌上

與傳統書籍一併躺在民國大學生書桌上的,還有新文化運動以後興起的白話文作品,其中既有本土作家的創作,也有用白話文重新翻譯的西方著作。1915年出版的《新青年》雜誌受到當時大學生的熱捧,魯迅寫作的中國第一篇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也刊載於《新青年》。與此同時,嚴復等人最早翻譯的文言文版世界名著已經少人問津,閱讀新的翻譯作品或者原版成為時尚。

「救亡」是貫穿整個民國的主題,大學生是革命書籍的主要受眾。魯迅在《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寫道:「在這樣的生活艱難中,毅然預定了《莽原》全年的就有她。」女大學生劉和珍所訂閱的《莽原》雜誌,第一期就翻譯了法國革命歌曲《馬賽曲》,類似的進步刊物當時還有很多。

新文化與革命書籍當時頗受追捧

當然,在革命的大背景下,並非所有人都滿腦子鬥爭反抗,悠悠然讀「閑書」的公子小姐也不在少數。被魯迅痛斥的鴛鴦蝴蝶派,就用愛情小說征服了很多大學生的心,連迅哥兒的母親都是張恨水的粉絲,魯迅有時也不得不違心地替母親買幾本《金粉世家》《啼笑因緣》。老舍早期的小說也很少涉及沉重話題,張愛玲曾回憶:「《小說月報》上正登著老舍的《二馬》,我母親坐在抽水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讀出來。」年輕的張愛玲也許不會料到,多年之後自己的小說也會被列入中國大學生的必讀書單里。

魯迅有時也不得不違心地替母親買幾本愛情小說

建國之後,高校學習蘇聯模式,為了應對工業化的需求,大範圍壓縮人文社科類專業,擴建理工學科。1952年院系調整之後,中國大學生的閱讀氛圍,相比之前已經衰弱很多。新中國前三十年的大學生的形象,一直顯得模糊而籠統,但也正是這三十年的壓抑,造就了金色的八十年代閱讀潮。

恢復高考之後,重新回到大學校園的大學生們像飢餓的白蟻啃食書本,省下買飯票、車票的錢買書的現象並不少見。即便是學術與哲學著作這一類相對晦澀難懂的書籍,也一時洛陽紙貴。比如朱光潛翻譯的純學術著作《美學》,要託人找關係才能買到一本。

80年代的暢銷哲學類書籍

薩特的《存在與虛無》在當時頗受追捧,銷量突破了10萬冊——一個放在今天看仍然算得上暢銷的數據,以至於十多年後在電視劇《我愛我家》中,孟昭陽還把這本書送給朋友,把人家弄得「一腦門子哲學」。而80年代哲學熱的領軍人物周國平,翻譯的尼采著作《悲劇的誕生》首印5萬冊,年銷售15萬冊。走在80年代的大學裡,不讀幾本哲學,都不好意思和別人打招呼。

從相對封閉的閱讀環境中解放出來,大學生開始有機會大量閱讀經重印、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80年代有一種說法:男生必看《紅與黑》《約翰·克利斯朵夫》,女生必看《簡愛》《安娜·卡列尼娜》。這些經典的西方文學作品,儘管以一種延遲的狀態被中國大學生閱讀,但也打開了一代人的視野,幫助塑造了一代青年的理想、追求與趣味。

80年代的文學閱讀也像是鬆綁後的一個大懶腰,誇張、肆意、洒脫。一度被遺忘的作者,重新受到大學生的追捧。張愛玲熱、《圍城》熱、周作人熱輪番而來。同時,王朔的痞子文學、金庸的武俠小說、瓊瑤的愛情小說也在大學校園流行。據1986年《文學報》的一項統計,當年廣州地區就有70%的學生讀過瓊瑤小說。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孔慶東也曾經描述,當時很多大學生去校門外的小書店租武俠小說,不過質量參差不齊。

張愛玲、瓊瑤等人的作品在當時大學校園十分流行

三十多年前的大學生對於詩歌也充滿狂熱。1984年秋天,在成都的一個詩歌節上,門票一搶而空,沒票的大學生們索性破窗而入,衝上舞台,要求籤名。顧城夫婦躲在更衣室,有人推門問:「顧城他們呢?」詩人一指,「從後門溜了」,才算「逃過一劫」。

不過,錢鍾書在《寫在人生邊上》中談到,中國人的想像力不足,但在回憶的時候想像力又過分,很多沒有的事情越寫越複雜,越寫越精彩。80年代的大學閱讀,究竟有沒有被誇大和美化?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但那個閱讀時代的確一去不復返了。

顧城的詩集被狂熱拜讀

理想主義的狂風吹過去,市場經濟的洪水漫上來,90年代大學生手上的書更多元化,閱讀也顯得更加輕鬆。

1991年,蘇童的《妻妾成群》出版,1993年,余華的《活著》、賈平凹的《廢都》、陳忠實的《白鹿原》同年出版,1994年,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出版。出版於80年代後期,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至今仍排在大學借閱榜前列,是90年代高校學子爭相閱讀的「神作」。

90年代大學借閱榜上的「常客」

嚴肅文學之外,各種類型文學也得到大學生的喜愛。偵探、言情、武俠、冒險等閱讀熱潮接踵而至。同時,台灣的張曉風、林清玄等人和大陸的余秋雨也共同帶起一股讀散文的風氣,成長於90年代的韓寒寫到,當時的文學青年中多得是模仿《文化苦旅》的余秋雪或者余春雨。

在台灣文學熱中,三毛無疑有著劃時代的意義。她那种放任恣肆的語言風格和漂泊自在的生活方式,某種程度上開啟了一代大陸青年的自我意識。從她之後,大學生中流行的著作變得愈加個性化,安妮寶貝、痞子蔡等作者抒發著個體感受,受到追捧——書本不必非要與社會現實搭建聯繫,也完全可以作為作者和讀者自說自話的空間。

90年代末,榕樹下和西祠胡同相繼出現,不少大學生混跡其間。而以卡耐基《人性的弱點》為代表的摻雜了心靈雞湯的成功學著作,在高校中也越來越常見。這一切都隱隱昭示著下一個時代的閱讀風向。

《人性的弱點》是摻雜了心靈雞湯的成功學著作

新世紀之後,互聯網徹底改變了中國大學生的閱讀方式。包裝升級後的成功學,變成了創業指南;《明朝那些事兒》大熱或許不是因為它寫歷史,而只是因為它好讀;新概念作文大賽的作品漸漸難以吸引大學生的注意,它從一種突破變成了另一種窠臼。大學生們也開始沉醉在通俗、快捷的快閱讀、淺閱讀中,讓以羅振宇為代表的導師們替自己讀書,再用5分鐘把幾百頁的精髓轉達給自己,美其名曰「高效學習方式」。

高校的閱讀少了標新立異、開風氣之先的引領作用,今天大學生在專業課本之外的閱讀,與校園外的人們也沒有太大區別。他們的閱讀從多元走向紛亂,再走向淺薄,一直通向不再閱讀的終點。社會壓力的下滲讓升學、就業變成了眼前實實在在的壓力,閱讀徹底成為一種消遣,而且是相比於看劇、打遊戲、旅行而言,娛樂性更低的消遣。

讀書有時候成為一種作秀,手上的大部頭著作可以成為自拍的道具,也可以作為逼格的標誌。讀書不發個朋友圈,就好像白讀了。而且往往書還沒有讀完一半,秀讀書的朋友圈腹稿早已經暗暗潤色了無數遍。同學間偶爾客套,被問起最近在讀什麼書時,有的人會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反問道:「網文算嗎?」

熱門網文代表作,其中不少被翻拍成IP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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