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國漫行，莫遠具爾（三）：多瑙河畔

醉倒在深沉旋律和昏黃燈影里的我，似乎仍不願從夢境醒來，睜開朦朧雙眼，窗外世界，已被淅淅瀝瀝的晨雨遮蔽，水霧繚繞，寒意襲人。烏雲驟雨是3月里貝城的常客，春日似乎還很遙遠，裹上保暖的衣衫，喘著陣陣哈氣，我在瑟瑟發抖中走向旅程的下一站，米哈伊洛大公街另一端的終點，也是貝城最著名的象徵——卡萊梅格丹城堡。

雖是一街相連，但與共和國廣場的繁華相比，佔地偌大的城堡明顯靜謐不少。下雨天的正午，徘徊在雄偉聳立的斑駁城牆下，幾乎見不到什麼遊客，唯有盤旋在頭頂的幾隻烏鴉用嘶啞的啼叫歡迎著我的到來。

深溝高壘分隔開了卡萊梅格丹城堡的上城與下城，沿著緩緩而上的台階穿過一道道城門，方可抵達城堡中央的核心區域。遠離了幾個世紀未曾間斷的金戈鐵馬、兵戎紛爭，如今的城堡內部是一派古樹參天、綠意盎然、清幽安詳的閑適景象。

坐在長椅上閉目聆聽著細雨拍打枝葉的聲音，偶爾還會傳來老城裡的教堂鐘鳴，很難相信，這座歷史比貝市還要久遠的靜謐古堡，有著怎樣不堪回首的過往。

最早追溯到凱爾特時代，卡萊梅格丹就作為軍事要塞，出現在了多瑙河南岸。它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時至今日，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仍令人望而生畏。即使曾被古羅馬的大軍、土耳其人的鐵騎或奧匈帝國的炮火摧毀多次，可每次的涅槃之後，它都會比以往更加雄偉堅固。從前，它抵禦著強大外敵，保護一方城池；現在，它對抗著光陰流轉，守候歲月永恆。

站在城堡西側的英雄紀念碑廣場邊，憑欄遠眺，恢宏的Brankov大橋如飛虹般橫跨薩瓦河兩端，對岸新貝爾格萊德區一幢幢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正拔地而起。卡萊梅格丹，毅然傲立，伴隨著老城的變遷與新城的崛起，指引著薩瓦河的激流匯入多瑙河的輕波，縱使時間車輪滾滾不歇，但那斑駁遺痕卻依舊像是滄桑回眸的見證，彼此許下未來重逢的約定。

作為歐洲大陸的母親河，寬闊浩瀚的多瑙河遠比課本上提及的更顯深邃沉靜，彷彿一條飄舞的薄紗，在細雨霧靄之中朦朧神秘、楚楚動人。水面平緩安詳得好似剔透明鏡，兩岸林木茂密，偶遇飛鳥驚鴻，沒有大浪淘沙的磅礴，卻增添了幾分微漾漣漪的優雅。當洶湧奔騰的薩瓦河遇到它，也似乎瞬間被施了「魔力」，化身成為溫順的粼粼小溪。

有人做過統計，多瑙河一年內至少會變換8種不同顏色，猶如那愛美的少女，不停地搭配著新穎靚麗的衣裙。而在歐羅巴大地的古老傳說里，多瑙河底的水晶宮殿中就恰巧住著一位絕美女妖。她本性善良，經常幫助附近村民躲避洪峰，卻也因傾城容顏讓無數男人意亂神迷，只為與她相見，不惜將生命永遠沉於水底。

西方神話中，美麗往往都與誘惑相伴，無論拉彌亞、美杜莎，還是斯庫拉、塞壬，原本都是單純的少女，只是漂亮的臉孔沒有給她們帶來幸福，相反卻成為悲劇的禍端。正如這散發著寶石藍光芒的多瑙河，旖旎景色令人艷羨，然而背後的那一絲憂鬱感傷，卻似寂寞流浪的靈魂，孤獨地走著2850公里的旅程，找不到可以傾訴的知音。

除了卡萊梅格丹城堡，還有一處可以更近距離聆聽多瑙河之波的地方，那就是位於新貝爾格萊德西北方的小鎮澤蒙。也許澤蒙只是多瑙河畔無數個村莊里極其普通的一個，但它的存在，便彷彿為略顯單調蕭索的貝城注入一抹最亮眼的色彩。

從Zeleni Venac公交站坐車跨過Brankov大橋駛向澤蒙，沿途會經過當年被轟炸的中國大使館遺址。雖然周圍已是高樓林立，但唯有這塊地很長時間一直被荒廢著，好在明年新的中國文化中心就要落成，歷史即將翻開重生的一頁。

儘管澤蒙與貝城緊緊相鄰，可當我抵達後，眼前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畫風，好似意外發現了一片隱匿在大都市裡的世外桃源。暖陽也終於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帶著微風的怡人和雨後的芬芳，鋪滿澄澈如洗的蒼穹，要知道早春時節的貝城，很少會出現這麼明媚愜意的一個晴天。

沿著狹長的石階登上加爾朵什山，呼吸著涼爽空氣，享受著鳥鳴歡歌，邊走邊回望身後那古樸安寧的小鎮，就像一幅珍貴的畫卷被慢慢展開。

千年之塔屹立在加爾朵什山頂，它是澤蒙的制高點，也是完整欣賞周遭風光的不二選擇。塔內如螺旋般盤桓的樓梯陡峭而窄小，僅容一人貓腰勉強通行，正當你在這密閉的空間里被轉的頭暈目眩時，外面的世界已變得豁然開朗……

遠處，鱗次櫛比的摩天高樓是大都市的鮮明輪廓，彷彿黑雲摧城，雖然壯觀卻讓人感覺森嚴、壓抑；近處，一排排低矮的尖頂小屋起伏錯落，赭紅色的房檐，淡黃色的牆壁，柔和色調里透著濃郁的中世紀氣息，讓人感覺舒服、閑適。當然，還有那條縱貫天際的長河，閃著點點波光，靜靜流淌，像一位溫和的母親懷抱著這個名叫澤蒙的「孩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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