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川‖讀楊學文的《散客語文》

楊學文，安定區西鞏驛人，與我是地道的老鄉。他中等身材，舉止洒脫，言語間面帶微笑，給人一種明朗的感覺，一看便知是平易隨和之人。今之安定區，即昔之定西縣也。同生於苦甲天下之地，不說不道，生活甘苦、內心喜憂便已分曉矣！

《散客語文》中的大多文章，文筆搖曳多姿，感情真摯細膩，意味豐富雋永。這本散文集是楊學文在隴中黃土大地上掇拾的一籃鮮花。這些鮮花沒有一枝是養在溫室之中的。它們無不來自田野，來自山道，來自黃土地的溝溝坎坎。這些鮮花里有作者的愛，有作者的痛，有作者的孤獨、迷茫、無奈與希望。慢慢地觀賞這籃鮮花，我們自然而然會嗅到一股又一股帶有濃重泥土氣或者苦辛味的芬芳。

《陰陽中的母親》是一篇熔鑄了作者血淚的文字，是一曲嗚咽著生命苦水的哀歌，讀來感人至深。無論是對小山村的描寫，還是對小縣城的勾勒，對父母親人形象的展示，還是對世態人心的點畫，對地方民俗的表現，還是母親內心世界的透示，都收到了無微不至、入骨三分之效。那黃土深山的母親，有作者傾訴不完的哀思！那通往縣城的蜿蜒崎嶇的山道上，滴滿了作者的血和淚！

作者在寫母親或父親時，適當地採用了一些小說筆法，在細節上頗見功力。比如，臨去縣城住院之前，母親要從糧倉里找出積攢的幾塊零錢，給孫女買東西；「我」回家時，母親給「我」縫補襪子；母親出去勞作，一頭扎在崖下的土堆里，父親找尋母親並向神靈祈禱；母親住院期間嫌外邊的飯貴，要求在家裡做，回到鄉下的家後，迫不及待地去看家裡的牲口並和牲口深情對話；母親病重時內心的各種幻覺和所做的夢……作者筆下的母親，具有天下母親的共性，又有隴中黃土大地上的母親的個性。她一生生活、勞作於黃土深山，感情就像那苜蓿的根須一般，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伸展得很深很深。作者筆下的母親，是隴中所有母親的典型代表！

《鐵堂的黃昏》，一看這個標題我就有些喜歡，這應該是我讀過的所有寫許鐵堂的文字中最優美的了。說它優美，倒不是說用詞有多典雅，造句有多工巧。我要說的是，《鐵堂的黃昏》從一個活人的內心、一個文人的靈魂出發，寫許鐵堂晚年在安定任縣令的一段艱辛而又無奈的歲月，寫活了一個封建時代的落魄文人，也寫出了這個人物的命運。「……這些年，只能靠獻詩賣藝進退於權貴之門，結友招群於市井鄉間，推盟首，在相互唱和酬詠中消磨了他幾十年，在不停的折騰中感到了命運的捉弄。」在滿清貴族統治國家的時代，漢族退到了從屬的地位，鐵堂的無奈，鐵堂的命運，不只是他單個人的。而且，在我們這個經濟主導社會的時代，我們連給權貴獻詩賣藝的機會也沒有了。鐵堂消磨歲月的無奈中，難道沒有作者的幾多感慨？「……（王漁洋）只不過詩是越寫越假了，每到一地，即要做詩，每出一篇，海內傳遍——太爛了！詩是什麼？都是排閑解悶的？都是消遣娛樂的？哄人的話！三年來他把什麼都看得淡了，詩也淡了許多，失去了往日的煙火味，但傷感是心中抹不去的色彩。」這裡顯然有作者的思考在裡面，是作者的生命書寫。著名文學評論家楊光祖曾談到報告文學時說：「報告文學，雖然是真實人物的『報告』，但作為『文學』，它還是應該有一定的高度的，它必須寫出『自己的聲音』。作家在這裡不是奴隸，不是工具，不是道具，他必須融入自己的生命和精神。」從廣義的角度講，《鐵堂的黃昏》也應該屬報告文學的範疇。誠如楊光祖所說，這篇文章寫出了作者的聲音，寫作主體的介入是一目了然的。

「日子在無可奈何中過著，這個天朝最後一名浪漫主義詩人，漂泊亂世，驚天的才氣就要被湮沒於西北邊陲的荒野之中了，只有內心深處淘洗不盡的才氣，支撐他度過了潦倒而艱難的風燭殘年。」這樣的文字，既有對許鐵堂比較符合真實的評價，又有對他罷官後凄涼晚境的概括表現，而且其中蘊藏有作者的無盡感慨，讀來意味無窮。

《定西紫荊》也是我比較喜歡的一篇文章。通篇文字不多，筆法靈活，用語俏皮，可謂寫活了紫荊。「反正他認為自己不是詩歌的王子就是文化的奴隸」，是很貼近詩人紫荊的內心世界的。「像一位生病的神，憑藉白酒來過活。」畫龍點睛，堪稱神來之筆。「當地詩壇，唯兩人耳！」「幾個身份不同的詩人走在一貧如洗的大街上。」聞其聲，便知其人。人物形象，異常鮮明。「由於受環境污染，這種動物有逐漸滅跡的可能。」幽默冷峻，耐人尋味。

總之，楊學文先生的《散客語文》不但有著獨特的藝術特色，而且字裡行間閃爍著思想的火花，具有很不錯的可讀性。

（原載《定西日報》2013年6月3日）

原創第20期 責任編輯 法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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