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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莊子哲學中的「真」

論莊子哲學中的「真」

文/徐克謙

一、「真」字的出現

「真」這個字,無論在現代漢語還是古代漢語里,似乎都是一個使用頻率很高的常用字。「真」通常作為形容詞或副詞使用,並且往往與「假」「偽」相對。由於這個字實在是太平常,太普通,當它在古代本文中作為哲學概念出現時,人們很少去進一步深思「真」字的真意。

然而有趣且值得注意的是,在現存的、《莊子》之前的先秦古籍中,「真」這個字幾乎從未見使用。「真」字似乎是在《莊子》書中才突然開始大量使用起來,並成為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哲學概念的。因此可以說,「真」作為哲學概念的提出,是莊子對中國哲學史的一大貢獻。

經查,《詩經》、《尚書》、《易經》、《春秋》、《論語》、《孟子》、《左傳》這些書中竟然都完全沒有出現過一個「真」字,更談不上在哲學意義上討論過關於「真」的問題。《墨子》書包括《墨辯》,「真」字僅一見於《辭過》篇:「 聖人有傳,天地也,則曰上下。四時也,則曰陰陽。人情也,則曰男女。禽獸也,則曰牡牝雄雌也。真天壤之情,雖有先王不能更也。」[1](p34)《墨子》全書近十萬字,「真」這個後來的常用字居然僅出現一次,顯然「真」在墨子時代還不是個常用字。考慮到先秦古籍的文本中往往還有後人篡入的成分,《墨子》全書中這唯一的一個「真」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今本《老子》書中「真」字出現了三次:

一、第21章:「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2](p12)

二、第41章:「質真若渝。」[2](p62)

三、第54章:「修之於身,其德乃真。」[2](p33)

學術界對《老子》書和《莊子》書誰先誰後的問題,一直有不同看法。我比較贊同今本《老子》書晚出的說法。近年在湖北荊門郭店戰國楚墓中發現的所謂楚簡《老子》正好可以說明今本《老子》書之晚出。所謂楚簡《老子》其實可以認為是今本《老子》賴以成書的一部分原始資料。這批內容類似於今本《老子》的竹簡,被整理者稱之為《老子》甲、乙、丙[3](pp111-121)。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甲、乙、丙三者的竹簡形制並不相同,三者內容總共約只有今本《老子》的五分之二,且分散於今本中的36個章節,分篇與章序與今本完全不同,各章文字與今本也有許多差異。有學者認為郭店楚簡《老子》系春秋末年老聃所作,而今本《老子》乃戰國時太史儋所作[4](pp47-55)。我認為這三種材料很可能只是今本《老子》成書時所依據的三種主要原始資料。郭店楚墓的年代據發掘者稱約為戰國中期,由此可知今所見《老子》一書到戰國中期尚無定本。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提到的今本《老子》中的三個「真」字,在楚簡本中都沒有。第21章完全不見於簡本。第41、54章雖見於簡本之「乙」,但兩個「真」字均作「貞」。

總之,在莊子之前乃至與莊子同時的思想家(如孟子)的著作中,幾乎從來沒有談到過「真」,甚至連「真」這個字都幾乎不用。他們經常談到「善」,談到「美」,就是沒有談到「真」。

而到了《莊子》書中,這個「真」字突然用得多了起來。粗略統計,《莊子》書中共有65個「真」字。這些「真」字,除了有一兩個與人名有關,少數幾個用作副詞以外,大多用作形容詞或名詞。用作形容詞往往與其他片語成搭配,如「真人」、「真宰」、「真君」、「真性」、「真知」、「真是」(不同於現代漢語中所謂「真是」),而單獨作為名詞使用的「真」字也很多,如《齊物論》:「無益損乎其真」,《大宗師》:「而已反其真」,《天道》:「極物之真」,《漁父》:「真者,精誠之至也」、「法天貴真」等等。

在《莊子》之後的古籍中,「真」這個字的出現頻率便高了起來,《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淮南子》等書中都有不少「真」。此後,在中國思想典籍中,特別是在道家和道教的話語系統中,「真」成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概念。由此可以看出,在中國哲學史上提出一個「真」概念,並加以深入討論,是從莊子和莊子學派開始的。

二、「真」、「誠」及其哲學意義

「真」為什麼會突然在《莊子》書中湧現出來,並成為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哲學概念,這的確是個謎。先秦哲學中其他一些重要的思想範疇概念,如儒家的「仁」、「義」、「禮」,道家的「道」、「德」等等,我們在前百家時代殘存下來的文獻中都能找到其源頭,理出一個發展的大概線索。可是「真」這個概念,在現存《莊子》之前的文獻中,竟然完全是個空白。這的確有點不可思議。

但是「真」的這一情況也不是絕無僅有。與「真」相類似的另一個概念是「誠」。

「誠」這個字在今天看來,也是一個十分常用的字。然而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詩經》、《易經》、《春秋》以及可信的今文《尚書》二十九篇中都完全沒有「誠」字。偽古文《尚書》的《太甲》篇倒是有一句「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出現一個「誠」字,宋元儒生曾引此以為「六經言誠之始」[5]。但清代學者已考證出偽古文《尚書》是後世贗品,不足為據。《墨子》書中也沒有「誠」字。《論語》全書僅有兩個「誠」字。一是《顏淵》篇引《詩·小雅·我行其野》「誠不以富」句,但今本《詩經》原文作「成不以富。」鄭《箋》曰:「成事不足以得富也。」[6](p435) 可知此「誠」本應作「成」,蓋後人傳抄之誤。二是《子路》篇曰:「誠哉!是言也!」這個「誠」只是用作一般形容詞,沒有更深刻的意義。在《左傳》這部大約成書於戰國初、中期的洋洋十幾萬言的巨著中,「誠」字也僅僅在文公十八年傳文中偶然出現了1次。「誠」字大量使用並被上升到具有重要哲學意義的思想範疇,大概始於據傳是孔子之孫子思所作的《中庸》一文中。《中庸》全文僅約四千字左右,「誠」字竟出現了26次之多,並且是當作最重要的一個哲學範疇來討論的。當然,《中庸》到底是不是子思所作以及作於何時,都不是沒有問題的。但不管怎麼說,到了戰國中後期的諸子著作中,「誠」字的使用便比較普遍了:《孟子》使用了22次,《莊子》16次 ,《荀子》65次,其他戰國後期著作中「誠」亦十分常見。這與戰國中期以前文獻中幾乎完全沒有「誠」字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真」與「誠」這兩個「字」在意義上乃至發音上顯然都是有聯繫的,我們今天還經常將它們連用,組成一個並列複合詞「真誠」。「真」與「誠」的意思的確是相通的,《莊子》書中就說:「真者,精誠之至也」[7](p1032)。這等於說「真」也就是「誠」,是「誠」的極點。但是,今天人們日常語言中所謂「真誠」,大抵只是指一種道德品質和情感體驗。而「真」、「誠」這兩個字作為哲學範疇在戰國中期哲學文本中出現時的意義,卻遠遠不止於此。「真」與「誠」的初始意義,似乎早已被現代人所遺忘。

《中庸》里說:「誠者,天之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至誠如神。」「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叄矣。」「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不難看出,這個「誠」字在《中庸》里具有極其高明極其超越的意義,它是「天之道」,關係到天下的「大本」、「大經」乃至整個天地萬物之化育。[[1]]

同樣,《莊子》書中的「真」概念也具有極其崇高而超越的意義。「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7](p1032)「真」是受之於天的,是超越於現實世界的,是本然的、自在的存在。

「真」概念的提出,是有感於眼前所見、所聞的一切的不真,或失真。「真」是相對於「偽」而言的,只有在感覺到「偽」之後,人們才會去探求「真」。那麼什麼是「偽」呢?「偽」的最初意思是「人為」,不完全等於今人所謂「假」。《說文段注》引徐鍇曰:「偽者,人為之,非天真也。故人為為偽是也。」[8](p402)荀子說:「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9](p290) 可見「偽」本來是指人所創造和完成的東西,包括物質上的和精神上的。簡單說「偽」就是指人所創造的文明。因此,相對於「偽」而提出的「真」概念,乃是對於發展到一定階段的人類文明成果的反思和否定。這就象在人造絲、人造棉出現之前,絲就是「絲」,棉就是「棉」,沒有「真絲」、「真棉」的說法。只有在人造絲、人造棉出現之後,才有所謂「真絲」、「真棉」。而使用「真絲」、「真棉」這樣的詞語,其語意就在於表達一種意向,即對本來意義上的絲與棉的嚮往和回歸,以及對人造之絲綿的拒斥和否定。

遠古先民生活在天人合一的自然狀態中,他們周圍的天地萬物和社會關係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真」與「偽」的問題,他們享受著大自然所奉獻給他們的一切,順乎自己的天然本性參與各種生產勞動和社會活動。無論是客觀世界還是主觀世界,對他們來說都並不存在什麼「不真」的問題。但是隨著文明的進一步發展,人為的東西越來越與天然的東西相疏離,人的本性也隨之發生異化,便有人開始對人為的東西和文明的成果產生懷疑,甚至進而對人所能見到、聽到、感覺到的一切都產生懷疑,認為這一切都具有某種虛幻性。於是有人開始試圖探究「虛幻世界」背後的、或有形世界之上的東西,那就是「真」。

這是人類精神發展過程中的一次飛躍,這次飛躍不獨發生於中國,而是具有人類普遍性。按照德國思想家雅斯貝爾斯的觀點,這次飛躍在中國、在古印度、在古希臘,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發生於他所說的「軸心時代」。這個時代是伴隨著「神話時代」的結束而到來的。神話所描述的世界不再被視為真實的,神話從此只能作為寓言和比喻的語言材料。在這個時代,人開始認識到自己的有限性並試圖突破這種有限性的封閉,開始意識到作為一個整體的「存在」並試圖在沉思中將自己提升到那個普遍的「存在」的高度[10](pp2-3)。「真」概念的提出即反映了這個時代人類思維的這一超越取向。

三、「真人」、「真知」、「真性」

《莊子》書中的「真」概念,通常藉助於「真人」、「真知」、「真性」來進行具體表述。

(一)「真人」

「真人」可以說是「真」的人格化的展示。用人格化的寓言故事形象來表達抽象的哲理是莊子哲學的一大特點。 所謂「真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真人」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是大自然的化身。他「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7](pp230-231)真人是「天」與「人」的完全統一,「天」與「人」在「真人」身上完全沒有矛盾。「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7](pp234-235) 真人不使用世俗之人的智慧和機巧,也沒有世俗之人的喜怒哀樂,更無世俗之人的生死得失禍福之憂。「故無所甚親,無所甚疏,抱德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古之真人!」[7](pp865-866)「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7](p228)「真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熱」;「不知說生,不知惡死。」[7](pp226-229)「真人」單純而素樸,「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7](p546)「真人」外不遇刀鋸之刑,內不罹陰陽之患,「夫免乎外內之刑者,唯真人能之。」[7](p1053) 不難看出,所謂「真人」,其實並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個人,而是一個象徵,一個人格化了的抽象概念,即「真」的概念。而這個「真」指的其實就是天、地、萬物和人的本然的「存在」。 莊子對「真人」的描述使用了神話的表現手法,但是這些神話般的描述在莊子書中只是作為寓言、重言的材料,其意義並不在於「真人」的故事中所說的東西,而在於其所象徵、所比喻的東西。許慎《說文解字》曰:「真,仙人變形而登天也。」段玉裁認為「此真之本義也」[8](p407)。「真」字的本義是否指仙人變形登天,這是值得懷疑的。許慎是東漢人,東漢時先秦道家學說已經演變為宣揚修鍊成仙的道教的思想材料。許慎對「真」字的解釋,顯然是受了當時道教和神仙家觀念的影響,恐怕未必符合莊子所謂「真」的本義。雖然這種解釋之所以發生,與《莊子》對於所謂「真人」的種種人格化、寓言化的描繪渲染有很大的關係,但是後代道教和神仙家們的思想較之莊子顯然出現了退化,他們把《莊子》書中只是作為象徵比喻的材料的東西從字面上坐實了理解,認為真的有所謂「真人」,並相信自己通過修鍊也可以成為「真人」。於是不僅莊子本人被後世道教徒們封為「南華真人」,而且後世許多道教徒也往往以「某某真人」自封。莊子若九泉有知,大概要笑他們「得其糟粕」了。

莊子所謂「真人」只是以一種形象化的方式指向一種抽象的哲學境界,這種境界就是超越於現象世界的、先於人為的知識的、未經人的思維構架改造的本然的存在。

(二)「真知」

莊子說:「有真人而後有真知。」[7](p226) 但莊子所謂「真」,並不是認識論意義上的「真理」。「真」是存在論意義上的本真。這裡沒有什麼真理符合論的問題。「真」不待符合某個對象而「真」,「真」就是自在的「存在」自身,是存在的澄明、去蔽狀態,是原初渾沌的同一。 正因為如此,《莊子》書中雖然有時說到「真知」,「真其實知」,但其意思實際上就等於「無知」、「不知」。因為「真」是本相,是無待的絕對,故不需要人「知」之而後才「真」。

《知北游》篇的一段寓言故事便說明了這個道理:「知」北游於玄水之上,先後向「無為謂」、狂屈、黃帝三人請教同樣的問題:「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無為謂」的反應是三問而不答,「非不答,不知答也。」狂屈說:「唉!予知之,將語若。」可是一轉眼他卻「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黃帝則給了一個明確的回答:「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最後「知」又問黃帝:「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邪?」黃帝說:「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知」不理解,又問道:「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黃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7](pp729-734)

顯然,作者的意思是說「無為謂」才是「真知」。而黃帝雖然回答說「無思無慮始知道……」,但他既然已經說了,就說明他已經「思」過「慮」過,並且「知」而「言」之,這樣就不是「真知」了。「真知」是象「無為謂」那樣,不僅不言,而且根本就不知何所言。可見「不知」才是「真知」。「真知」乃是「真」自身的顯現,不是「真」以外的什麼東西去「知」之「言」之。「知」得越多,「言」得越多,離「真知」也就越遠。

《知北游》篇還有「嚙缺問道乎被衣」一段寓言,形象地說明了所謂「真知」的狀態。嚙缺向被衣問道,被衣教他說:「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被衣的話還沒說完,嚙缺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被衣十分高興,唱歌道:「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7](pp737-738)可見,所謂「真其實知」,其實就是完全不用知,接近於沉睡昏迷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人為的心知活動基本都停止了,於是本然的「真」便顯現了。所謂「天和將至」、「神將來舍」,就是對「真」的這種顯現的形象化的比喻。

莊子提出「真知」的問題,並認為「真知」就等於「不知」,這實際上表達了莊子對當時人類已有的知識成果的懷疑和否定。徹底懷疑人類已有的知識當然是錯誤的,但對已有的知識提出懷疑和批判,從而促使人類的知識不斷向「真」接近,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三)「真性」

「真」是天地萬物包括人在內的一切「存在」的本相。但《莊子》書中雖然偶然也曾提到要「極物之真」[7](p486)(《天道》),然而總地來說,莊子並不太注重對「物之真」的探求。《莊子·天下篇》嘲笑惠施,說惠施「遍為萬物說」,「散於萬物而不厭」,「逐萬物而不反」,是好比「一蚊一虻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莊子自己則不屑於去探究具體之「物」的真,他所關注的主要是人性之「真」,而他對人之「真性」探討,在先秦人性論史上寫下了重要的一筆。

《莊子》書中「真」和「真性」概念的提出,是對儒家所繼承的前代道德禮儀文明的批評和否定。儒家用仁義禮樂來規範人的行為,並試圖說明這是符合人的本性的。而莊子則認為仁義禮樂殘害了人的本性。《馬蹄》篇以伯樂治馬來比喻儒家的仁義禮樂對人之真性的束縛。「善治馬」的伯樂「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縶,編之以皂棧」,破壞了「馬之真性」,致使「馬之死者十二三矣!」而儒家推行仁義禮樂,在莊子看來,正與伯樂治馬類似,是對人之真性的戕害,所謂「黥汝以仁義,而劓汝以是非」[7](p279) 《天道》篇孔子與老聃的一段對話,孔子說「仁義,真人之性也」,而老聃卻針鋒相對地說仁義「亂人之性」。因此莊子主張去除仁義禮樂對人性的束縛,讓人返回其「真」性。「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7](pp590-591)「反其真」也就是讓人回到其「真性」,也就是所謂「天放」、「懸解」。

莊子否定仁義禮樂是出自人的真性,這是對儒家特別是與莊子大致同時的孟子一派的「性善論」的嚴重挑戰。這種挑戰在當時究竟產生了什麼樣的反響,詳情雖不得而知,但至少在莊子之後的儒學大師荀子那裡,「性善論」已偃旗息鼓。荀子為了維護仁義禮樂的價值和地位,乾脆承認仁義禮樂不是出於人之本性,而是出於「偽」。荀子說:「性者,本始材朴也;偽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性偽合然後成聖人之名,一天下之功於是就也。」[9](p243) 從孟子一派由「率性」、「盡性」的路徑來說明仁義禮樂的本源,轉變為荀子一派從「化性起偽」的角度來說明仁義禮樂的必要,這一轉變過程中,莊子一派對人之「真性」的探討以及對仁義的批判恐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參考文獻】

[1]孫詒讓 . 墨子閑詁[M] . 北京:中華書局, 1986.

[2]王弼 . 老子注[M] . 北京:中華書局, 1954.

[3]郭店楚墓竹簡[M]. 北京:文物出版社, 1998.

[4]郭沂. 從郭店楚簡〈老子〉看老子其人其書[J]. 哲學研究, 1998, (7).

[5]黎立武. 中庸分章[M]. 學海類編(經翼)第十一冊.

[6]孔穎達. 毛詩正義[M]. 北京:中華書局. 1979.

[7]郭慶藩. 莊子集釋[M]. 北京:中華書局,1961.

[8]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M]. 成都:成都古籍書店, 1981.

[9]王先謙。荀子集解[M]. 北京:中華書局,1954.

[10]Karl Jaspers. 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M].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53.

[1] 關於《中庸》里的「誠」,筆者在《試論〈中庸〉基本思想的產生年代》(齊魯學刊,1989年第2期)、《〈中庸〉思想體系試析》(齊魯學刊,1986年第四期)兩文中已作了分析,茲不贅。

(載自《南京大學學報》200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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