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荒唐的學問

一門荒唐的學問

黃立元先生，古典詩詞研究者，著有160萬字詩韻字典：《平水韻》與《中華新韻》(上)，集漢字10318字作精僻古韻、今韻、釋義、詩例之注與解，其中尚有《康熙字典》未收錄之字。

此文為黃立元先生在浩瀚的典籍研究中額外對漢語拼音與拼音國際音標之苟合所提出的疑問，謹供漢語專家學者及大眾考量。

01

大凡學過英語的人都知道：打開任何一本英語字典，在每一單詞後面，都有國際音標。學習者可以根際國際音標，讀出或寫出英語單詞。反過來，亦可。

然而，對於漢語，我們卻面臨一件怪事——漢語拼音的功能，是為漢字注音。小學生不認識漢字，可以通過拼音讀出其聲，對於認識的漢字，也能寫出拼音。但是，漢字在經歷了上古和中古的演變後，很多字在現代讀此音，在古代就完全不是這樣。這也是造成今天用普通話讀唐詩宋詞，常常感到不押韻的原因所在。

怎麼辦？於是就有人搬出國際語音學會規定的漢語拼音的國際音標。也就是說：對於上古的《詩經》、中古的唐詩宋詞，他們不用漢語拼音注音而用漢語拼音的國際音標註音。這樣一來，玩這門學問的人就讓人感到深不可測了。

誠然，用漢語國際音標給古代文章詩詞注音，特別是詩詞，我們看到了古代的韻文全都是押韻的。可是，又有誰知道，這樣的注音只是看上去很美，卻無法讀出其聲來。

羅常培早就說過：沒有留聲機，我們無法再現古人的聲音。現在的一切，都只是擬測而已。

前段時間，有人在網上傳，一些人用古音讀古詩詞，聽了著實讓人感慨不已。從中，我們不但感到自己成了德語的祖先，更懷疑古人的詩詞是怎樣傳播的。

這些人在這樣搞的時候，忘記了一個事實：即古音的變化，只是漢字中的一部分，並不是全部漢字的讀音都變了。這沒有變化讀音的漢字部分，其古今讀音是一以貫之的。所以，朱熹的叶音說，雖然有時取捨不對，卻並不是全無是處。

只是這樣一來，漢語成了一個怪胎：我們有漢字，有漢字的拼音注音，又還有拼音注音的國際音標。英語的國際音標可以與英語單詞互動，而漢語拼音的國際音標作為學者的研究可以，卻無法與漢語單字互動。並且，也不符合《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的規定。

2

漢語拼音與漢語拼音的國際音標對應於漢語拼音的b、p、m、f、d、t、n、l、d、t、n、l及其整個漢語拼音方案，國際語音學會都有一個與之對應的國際音標。比如b,漢語注音是「玻」，國際音標是「B」（特別申明：因為這裡打不出國際音標的符號，就用B代表之。也可用E、F或G代表）。總之，國際音標的每一個符號，都與漢語拼音方案中的聲母、韻母相對應，發音也相同。

現在舉一個例子。比如葵花的「葵」。漢語拼音注音是「kuí」;中古反切注音是「渠追切」。根據反切上字主聲，反切下字主韻的原理，可以合成為qui。但是，在漢語拼音方案里，是沒有這種組合的。也就是說，這個字的中古音根本讀不出來。你只能讀成「kuí」。而這個字，在中古漢語里，與「期、茲、旗、詞」都在同一個韻部。也就是說他們是相互押韻的。

於是，問題來了：葵與期、茲、旗、詞幾個字，用普通話讀不押韻，用拼音標註，韻母又不一樣。怎麼辦呢？一些學者就用國際音標標註。這樣就得到一個結果：用國際音標標註後的這幾個字，其韻母是完全一樣的（可惜我這裡打不出國際音標符號）。

但是在我看來，學者們是注意到了前面的光鮮而不顧後面的露腚。因為，國際音標與拼音字母一一對應，漢語拼音不能拼讀的字，國際音標也同樣不能音讀。只是換了件馬甲而已。更不用說用國際音標給漢字注音是何等地荒唐。

這本來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3

漢語從古至今，語音有了如下四中演變：（1）聲韻兩者不變；（2）聲變韻不變；（3）韻變聲不變；（4）聲韻兩者皆變。對此，周有光曾一針見血地指出：「拼寫文言詩詞，不是僅僅有了入聲拼寫法就能解決問題的，需要另定文言拼音方案。這不是漢語拼音方案的任務。漢語拼音方案是『普通話』的拼音方案。……是白話的拼音方案」。

周有光的話，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用漢語拼音方法解析古典詩詞，前兩種情況適用，後兩種情況卻不能為之。同時，迄今為止，我們也沒有看到「文言拼音方案」現世。

因此，當一些學者用拼音的國際音標為古典詩詞標註，以證明其是押韻，這實在是一種煞費苦心之舉。因為，只需翻開《佩文韻府》的韻字類集，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答案。

竊以為，拼音的國際音標從學者的書齋跑出來，變成印刷品問世，至少帶來以下不良後果：

一、新文化運動時，一幫文人要廢除漢字，起而用拼音替代，故而使用拼音的國際音標。這會使人彷彿感到這種失敗的運動還在進行著。

二、儘管用國際音標對古典韻文標註，對於已經變異了漢字，除了看起來韻的符號一致外，依然讀不出聲來。難道就為了這點作用？難道這不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漢字除了可用漢語拼音注音外，還可以用國際音標來注音。

三、《漢語拼音方案》已經取得國際認同。不獨華人、甚至外國人識讀漢字，都是通過拼音方案來達成。如果有人以為像英語一樣，可以通過國際音標來認知，把漢語的識讀建立在拼音的國際音標之上，則註定是舉步維艱，一塌糊塗。

綜上所述，筆者以為：還是應該把拼音的國際音標關進學者的象牙之塔，不要出來攪亂這個本來就紛亂的世界。因為它實在是算不上一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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