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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雅文:我的草根人生

文者其人:

崔雅文:女,筆名:開心果。1968年生人,畢業於五九七職業高中,目前務農在家。筆墨逸趣,聊做自娛。

為了保護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從小在男孩子隊伍中長大。愛打報不平,熱愛生活,對人生的目標追求不高。1987年畢業後,做過飯店服務員、做過服裝、炸油工、分場團委書記。曾經在《北大荒文學》上發表過《解說傳說》《魔洞》兩篇小小說。下崗務農後,喜歡把生活的點滴記錄在日誌中,虛度了二十幾年的光陰。2016年10月,因老鄉一句激勵的話,重新燃起對文學的熱愛,但是喜歡把文字當作積木,拼接自己簡單的快樂。

在父親的眼裡,我是一個連螞蟻都踩不死的人。

同樣是父母的孩子,弟弟的名字是種子金燦燦,而我是三猴子。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它又很貼切地概括了我半生,今天是我四十九周歲的生日。

我不是很在意有沒有人能記住這個日子,但是我在意從小到大,一直給我過生日的父親離開了快八年的時間。父親帶走了我無憂無慮的快樂,我越來越沒有女人應該有矜持,酗酒讓我變成了一個「壞孩子」。每次去墓地祭奠父親的時候,不會忘記帶一杯烈酒,臨走又忍不住小呷一口,忘不了自己偷喝爸爸杯中酒的回憶。

我喜歡數字七,因為大姐說,七就是爸爸、媽媽和我們姊妹五個人加在一起的意思。

我曾經不喜歡父親的婆婆媽媽,他用皮鞭子來顯示一個男主人在家的地位,但是每一次和弟弟逃學,父親總是偏心地打我一個人,我對父親的背影發誓,看你不能動的一天,我才不會去養你老。

有哥哥、姐姐在,我的任務就是跟在弟弟左右扎在男孩子的隊伍中,過著野丫頭快樂的日子。

父親說:不出正月就是年,我是姊妹中唯一能讓父親記住生日的孩子。

每到快過生日的時候,父親就開始念叨,他養在廚房裡的老母雞的雞冠子紅了。我不理解父親為啥總是像個女人的樣子,孵化雞、鴨、鵝。每到冬季,廚房都是難聞的雞糞味。儘管父親有多用心,每天很勤地更換雞籠子下面的草木灰。

小死鬼,真有福氣!父親笑著罵著把兩個煮熟的雞蛋遞到我手裡,我知道,這一天一定是我的生日。那個年代,在大正月能吃到雞蛋是公主的待遇。我享受父親對弟弟說,今天是你三姐的生日,別和她爭。我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大多數的時候,家裡所有的好吃的是弟弟的專利。哥哥、姐姐們從來不和我們計較。

有哥哥、姐姐的庇護,為了弟弟和比自己高一頭的男同學打架,更野蠻的一次是當著男孩媽媽的面把人家騎在身地下一頓打,打完還說出道理,讓男孩子給我認錯。臨走還落下一句話,下次你打我弟弟我還打你。

十四歲那年的暑假,媽媽讓我一個人帶著十二歲的弟弟去找父親和二姐。因為躍進山鋼鐵廠下馬,父親提前半年帶著二姐被分流到五九七農場四分場三十隊。大姐上班以後又重返校園學習,所以選擇讓兩個不常出門的孩子自己走也是媽媽沒有辦法的選擇。事後媽媽很後悔自己的決定,一個破家有啥可看著的。什麼能比得上兩個孩子金貴。

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獨立,從鋼廠坐搬家的車到八五二農場,輾轉上了通往五九七的客車。一路車裡擁擠,為了護著弟弟的磕磕碰碰,與人口角一路。踏上去四分場的客車又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孩打了一架。真看不慣,幹嗎要欺負一個殘疾的男孩。十年後的一天,和這個男孩相遇,他很快就辨別出我的聲音。「姐姐,我認識你?」我奇怪男孩子的辨別聲音的能力,這就是上帝造人的時候,在給他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為他打開了一扇窗。他能用十年的時間去記住一個為他打報不平的陌生人,讓我感動。

我知道第一次帶著弟弟獨立的旅程是對童年的一個告別。兩個姐姐先後出嫁的時候,我才深深地體會到,哥哥、姐姐的童年所擔負的責任是我不懂的。我所有的幸福和快樂都是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們無聲的一種呵護。

十六歲的一天,一直收購我家毛豬的小販子又登門通知父親第二天把豬給送去。「叔叔,現在毛豬的價格長到兩元錢一斤了,幹嗎還給我家一元六。」對方一愣,沒想到我這個黃毛丫頭還挺知道市場的行情。「這是你爸爸在春天抓小豬的時候就商量好的價格。」我知道父親這一輩子就是窩裡橫,罵老伴兒和兒女跟一日三餐一樣的習慣,遇到外人就客客氣氣了。更讓我忍無可忍的是,這個被我叫做叔叔的人用腳尖指著父親。哪怕是多給兩毛錢,也不至於讓我對著家門口的方向罵他給我滾出去。後來,父親四處尋找能打疼我的木棍,我早就跑出家門,跳著腳尖喊:"老崔頭,這個豬我收了。」

直到現在我還感激左鄰右舍的幫助,我跑出去一小會就喊來六七個叔叔幫忙把豬殺了,我很叫真地讓爸爸過目豬的毛重是多少,然後拿出紙筆記賬、一個人拉著笨重的手拉車去大街上賣豬肉。父親和我置氣,不許媽媽幫助我。直到我把一頭豬的市場價值擺在他面前的時候,才低頭不說話了。

十六歲,我改變了父親對我的稱呼,三丫頭比三猴子、小死鬼聽起來順耳多了。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是人生不知覺的經歷,但是最難忘的是父親給我預備的生日宴席一次比一次豐盛。我學會了喝酒並非是單純延續了父親的基因,而是看著父親一年比一年不勝酒力。一家人勸,勸的結果是父親偷偷把酒瓶子放到各個角落,不提防就喝一大口。我的勸酒方式是笑著對父親說:「來,喝點!」於是餐桌上就多了幾道我平時喜歡吃的菜,我很享受父親的廚藝。我經常從父親的酒杯里偷酒喝,哄老爸開心的同時控制了酒量的局面。

老公看不習慣,父親每年為一個嫁出去的姑娘準備一大桌生日宴。這個顛倒黑白的主題,讓老公心裡不舒服。每一次走出娘家的大門都是一堆的例舉東北人沒有山東人懂規矩。

突然間,發現父親喜歡白天睡覺了,走路像個小腳女人,都以為父親是偷酒喝醉了。我還時常「批評」老爸的不聽話。

女兒高三備考年,大姐也因工作關係不能常回家照顧爸爸、媽媽。為了安心,我租好了二樓,回家商量陪女兒讀書同時,也可以管管爸爸媽媽的一日三餐。父親很開心地接受了,媽媽卻極力反對,她說他們老倆口的工資夠給兒子、孫子吃喝了。我表示不要他們的錢,可是得了三年腦血栓病不能獨立做飯的媽媽心裡牽掛的是兒子、孫子,她不知道一日三餐為自己端上端下的老伴已經自顧不暇了。對於媽媽的這種固執很無奈,對爸爸在屋地上踱著如同三寸金蓮的樣子很心酸。

才離開爸爸、媽媽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就接到爸爸住院的消息。

我急匆匆打車從寶清趕到五九七的醫院,看見醫生正在用剪刀豁開父親的衣褲,我看到父親渾身不同顏色的新傷和舊痕,才理解他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地接受我照顧他的想法。父親的小腦萎縮,不是一年半載的時間了,而我竟然一丁點都沒有察覺。我恨自己的同時,又無地自容譴責自己的不孝。

在家的時候,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媽媽身上,心梗、腦梗病了好幾年,一時糊塗,一時清醒。可每一次,面對弟弟的利益,媽媽從來都是清醒的。老兒子、大孫子是媽媽的命根子。

父親住院的第二天,媽媽也住進了醫院,爸爸腦出血,媽媽是陳舊性腦血栓。醫生看到我們兒女護理時的難處,就把他們安排到一個病房,可是兩個老人見面就激動。又沒有辦法不得不把他們分開照顧。

大姐帶著我和弟弟陪護爸爸,二姐、二姐夫陪護媽媽。

十六天,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留住爸爸的離開。腦出血控制住了,而致命的主要原因是腎衰竭。短短的陪伴,子欲養而親不待。

面對老人與孩子之間的選擇,我知道錯了。世上沒有後悔葯,只是讓我懂得該去珍惜什麼,放棄什麼。父親臨終前告訴我,老李愛吃大米飯和西紅柿炒雞蛋。

媽媽在父親去世的三年前就託付我以後好好的照顧父親,卻沒想到父親就這麼走了。

料理完父親的後事,一夜之間我的頭髮白了很多。

大哥是家裡的長子,但是大姐始終如一帶領著我常回家照顧年邁的父母。二姐因生意常年在外面奔波,而弟弟還覺得自己沒有長大。

失去父親的疼,讓我懂得牽手媽媽的垂暮年,我不想和姊妹去爭論,不想劃分兒子與女兒責任的界限。我怕,一個小疏忽,又多了一份遺憾。

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力,但是我沒有辦法。婆婆家姊妹四個,不能因為照顧媽媽,而把照顧婆婆的任務放下。婆婆不理解,婆婆時常會主動找上門問媽媽一個問題:「你家又不是就一個姑娘,為啥就拖累一個人。」"

「你家也養了四個孩子啊?你也不一直和老兒子在一起生活嗎?」

真感覺到累了,身心疲憊的感覺。這個時候會去想有父親在的日子。我這個貧民家的三公主,不入廚房,不懂菜園的辛苦,不知道該如何料理家務。

骨子裡的驕傲,不容許老公說自己的姊妹一句。這種抵抗,讓自己面對娘家的所有重擔時,成了孤家寡人。我護著媽媽,護著弟弟,護著侄子。

我決不是個人英雄主義,只是在期盼有誰理解自己的同時,沒有權利去要求誰出來為我分擔。我沒有哥哥、姐姐們那樣的磨練,面對著困惑就會不堪一擊。

我和老公截然不同的心態,他認為女兒不應該承擔贍養老人的主要責任,要不養兒子幹什麼?做為兒子,他說到做到了,而我還必須去為他的這種觀點買單。我是人家的媳婦!該有的擔當我做到了,只是有太多的苦楚一言難盡。

我從來沒想過,婆婆去世的疼會和爸爸一樣的感覺。婆婆胃癌一年半的時間裡,有一年的時間在醫院度過。婆婆心疼兒子、女兒,自己再痛苦也不想讓他們看到,所以護理婆婆的任務是兒媳婦的主要責任。好在婆婆家有大嫂和我一起分擔,我們沒有為誰多誰少去計較什麼?兄弟之間,情大於理。

婆婆在病榻中經歷了十次昏迷,臨終前囑咐大女兒,一定要為兩個弟弟分擔一下責任。我佩服婆婆的堅強,她要求二女兒能留下來陪她過最後一個春節,可是面對女兒選擇離開的背影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二姐臨走前提出:「我給你換換尿不濕吧!"婆婆在拒絕女兒的同時把手遞到我的方向,我順著手式低下頭,婆婆很艱難、很無力地想把頭抬起來,但是因貧血很難做到。我迎和著婆婆的想法,俯首低頭,把半個身體貼過去,婆婆用她的腦門在我的臉上留下一個吻,這是第一次與婆婆零距離的親,也是最後一次。

離別真的傷人。面對婆婆的最後告別,不能控制住的眼淚,把我擊垮了。

為什麼?總是等到親人離開,我才懂得去珍惜。為什麼我總愛把婆婆和父親對我的愛去比較。婆婆維護自己的兒子、女兒又能有什麼錯?

我不盼過年。沒有婆婆在的家沒有年的樣子。

我不盼著過生日,沒有爸爸給煮的雞蛋,總是滿滿的傷感。

我不該這樣作賤自己,我想改變自己更年的情緒。有啥不開心的,有啥大不了的事情,錯對之間總是隨著時間看淡。

49歲的生日我渴望享受唐姐姐做一桌子和爸爸一樣味道的飯菜。我忘不了連著三年都是唐姐姐為我準備的生日宴。兩家兄弟四個人對飲的時候要求十全十美的寓意,十道菜讓我又有了公主的驕傲。

不是因為搬家我才失約唐姐姐的邀請,我知道這個日子是和姐姐相聚的日子。

真的好幸福 ,一個平庸半生的草根族,會有那麼多的人牽掛我的生日。

一碗生日面里的兩個荷包雞蛋是對父愛的回憶。

一個紅包是我想表達對好姐妹的感激,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她給我過了一次只有兩個人的生日。

呵呵!一個好妹妹一直都想改變我這個「太平」三公主的女人形象。也只有她,擁有給我買這樣獨特的禮物。二十幾年的情誼,我依賴了這樣的呵護。原本是我該盡的地主之誼,妹妹、妹夫不讓我在過生日的時候自己走進廚房。老公第一次主動表示他去飯店為我定一桌酒席。妹妹、妹夫說好!結賬的時候,妹妹把我們的押金遞迴來說:"誰算都一樣,咱們之間不分彼此。」他們一家三口人的鬥嘴才是我生日最好的賀禮!有孩子在身邊,是最幸福快樂的!

49歲的生日從頭一天的晚上開始慶祝,連著喝了三頓美酒。我對自己說,該知足了,女兒在北京那麼遠的距離,還遙控同學為我定製生日蛋糕。我期望能有幾個和女兒一起長大的孩子一起來分享這份快樂,可是身邊的孩子們一年比一年大了,距離卻遠了。

我好留戀侄子們小時候圍著我,一個喊三姑,一個喊老嬸。人生的過程不會有人一直都陪伴著你,所以最該想明白的一件事情,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2017年2月24日正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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