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來，心都是痛的

昨夜幾乎沒睡，內心風起雲湧，無法平靜。

夜晚十一點多的時候，X打來電話說M家又吵架了。M的兒子喝了酒回到家中和M吵起來了。回電話給M，從電話里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雙方都很用力在爭吵。聽來令人心驚，更多的是心寒。

M到年底就五十歲了。70年代的人身上的時代感很強，獨立、要強。M小時候還經常吃不飽穿不暖，那時候家家戶戶孩子都很多，糧食也都有限，每個家庭都是緊巴巴的過。身為家中的老大，M未滿十歲就擔起了家中重任，上到抱病卧床的爺爺下到6個兄弟姐妹。家庭的貧寒培養了M從小獨立要強的性格，能做的事都做不能做的事都要努力去做到，雖為女兒身卻有一副男人的身心。那時候多做一點事意味著家裡多一分希望。M當年16歲上山就能扛起百斤重的木頭，那是四十中年才扛得起的。M的母親忙於在生產隊勞作賺工分，只有M的父親常年在外打工，回頭家中會拉著M的手說：「你還在發育中，別扛那麼重的東西，脊椎會被壓彎的。」到現在，講起在家做女兒的日子，M還是滿心的酸楚。她的童年以及青年時期，太累了。

在M母親的威逼下，M19歲就嫁人了。剛嫁過去婆婆就去世了。夫家也是老大，時下還有4個十歲不等的弟弟妹妹。彷彿剛從一個戶主家中做完保姆的工作沒停歇的又到另一戶人家中繼續當保姆，工作內容要比真正的保姆多得多。

M的丈夫膽小懦弱，是位典型的窩裡橫，不著家。生活的窘迫逼著M不斷的進化，做女人也做男人，還要做得比男人還強。M從不認輸，沒上過學不識字卻能各地跑業務。那時候M膽大，做生意冒過很多險。不比電影里的情節驚險卻步步揪心。終於生活慢慢改善，住上了大房子。兒女也漸漸長大，獨立成事。在外人看來，M的家很是令人羨慕。甚至，M自己有時候也是這麼想的。頂了大半輩子的山，也該放下了。是時候抬起頭好好看看頭上的那片藍天。但家這本經，大部分的人還是生澀難懂的。

唯一的兒子H到了娶老婆的年紀，卻因為不成熟失去了第一段婚姻。M第一次當婆婆，本著性子卻失了為人長輩該有的包容和寬待。兒子兒媳時常吵吵鬧鬧，有的也是和M有關。兒子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拿M出氣，把不順心的脾氣都撒在M身上。M要強慣了，熱烈的性子容不得侵犯，堅硬的回擊。潑辣而熱烈是M的保護傘。到M這個年紀，要的不過是一份尊重，最不易得到的恰恰也是尊重。畢竟，這個社會，人心太浮躁。M的兒子生來平順，現在自己當個小老闆，本事有，脾氣也大。M處在暴擊與回擊的輪迴中，年輕時和丈夫置氣，到老的時候和自己的兒子。而每一次受到的暴擊M都在用力的回擊，用生命在努力捍衛自己的尊嚴。在這種過程中，M的心也越來越寒。她在努力為這個家奉獻自己，得到的卻是這幾家最親近的人的不理解。誤解、和解、爭吵、和好再爭吵。每天就像在逃生一般，提著心只為不落下話題引起另一場爭吵。心與心若有代購，比扛百斤重的木頭更累。

昨晚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人老了後，該何去何從。《奇葩說》有一期的辯題是「當你的父母和你說要去養老院，你該不該同意」。反過來思考，我們要送父母去養老院，他們願意去了。到所有的假設前提都是好的，養老院的發展已經很成熟，那裡的醫療和服務都是一級棒，是老年人安度晚年的好去處。但，我們的父母願意去嗎？去了好，不去了又是為什麼呢？他們也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受兒孫繞膝的福氣，哪怕兒子不孝他們也能包容，只不過是做事更小心翼翼罷了。那時候他們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和兒孫同處在一個環境下，那種氛圍叫做「家」，哪怕這個家裡劍拔弩張。而不願離開自己的兒孫，另外一個原因是父母執著，執著大半輩子的辛苦，執著他們的付出，執著最後看得到的那些物質，執著有人真心的體諒他們的委屈和有時候的任性，執著握得到做得到的安全感。他們越來越沒有能力給予自己安全感，越來越多的依賴旁人的評論和臉色。他們即使有顆強大的心，在歲月的時光軸里慢慢的萎縮，最後退回做一名孩子的框架里。

有多久沒有和父母好好的吃頓飯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的聊聊天了？讓父母開心的事還記得嗎？太忙了，誰都沒有好好時間和時間好好相處。遺憾就是在這種時間裡產生。等你回過神來，半夜醒來，心都是痛的。

想起來了，就和父母吃頓飯，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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