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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蓮法師訪談錄

隆蓮法師訪談錄

文 | 鄒潤秋

原編者按】1995年5月,《蜀報》採訪了隆蓮法師,由於客觀因素的影響,這篇採訪稿一直未能刊發,被束之高閣,灰積塵封達二十年之久。今年(2016)適值隆蓮法師示寂十周年,筆者翻檢舊稿,偶然發現了這篇訪談錄,其中披露了不少鮮為人知的歷史資料、現將這篇稿件略加整理潤色,並吸收了近年來有關隆蓮法師學術研究方面的嶄新成果,刊載於下,以饗讀者。

記者:尊敬的隆蓮法師,您是如何正式接觸佛學的?

隆蓮法師:

1922年,我才13歲,外祖父去世,我整理他的遺物,見到一本清中葉福建巡撫張師誠所編的四卷《徑中徑又徑》,初以為是闈墨之類,閱後方知乃佛教凈土宗入門書,深受啟示,上了鉤了,這個修行方法這麼容易嗦?呵呵……!從那時起我才算是真正接觸到佛法信仰當中,真正的佛法!哦,這一來我就吃長素了,就天天念佛了。

家裡的人看見我小孩子吃長素,沒有把你當成一回事,也不支持你。我還有5個弟弟。那些小娃娃,他們還破壞你,你吃飯他就把肉給你拈在碗頭來,其實我那時信佛也就是一個《徑中徑又徑》,就是修那個《徑中徑又徑》,從此我就植了這個根了。還有,就是我的父親啊,他走印光大師那兒回來,從印光大師那兒請了多少書,他不禁止我學佛,還買了木魚拿回家來。我看了《徑中徑又徑》,又看印光大師的書,就信了佛了!我的外婆信佛,我的母親也信佛。我快三十歲了才皈依的,但是我信佛信得早。我到成都來之後,是什麼事情促使我皈依的呢?

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考取那個縣訓了,考了個第一。其實本來我並不想去考,因為那個時候考了兩期了,都沒有一個女生考上,外面就有謠言,說他們是輕視女性,重男輕女,那時的四川省政府就冤天屈地,說哪裡是我們重男輕女嘛,是那些女生考不起嘛!他們就來動員我去考。我本來在鐵箍井街成都縣女中當數學老師,當得好好的,也不想去考,害怕萬一考不起,那不丟人吶!他們又給我一個幫助,把那個第二期考頭名的那個人的考卷拿給我看。我看不過是這個水平嘛,就有點把握了,就敢去考了。哎!那個考試討厭得很呢,一天考完,考四科,八個鐘頭考四科,中午給你個什麼吃?給你一瓶冷水,一個冷麵包,不要你出考場,就把那瓶冷水那個冷麵包吃完又考。下午四點鐘考完了,我自己覺得多少總有點把握,我也不管,就回去等放榜了。

那個時候父親在四川省政府當助理秘書,西御街家裡還有個傭人,他就跑去看榜,回來就說我考了個頭名,總算考取了,哈哈!在這之前,四川省政府先就宣布說,如果這次考起的是女生,女生就不住校,走讀,女生嘛不受軍訓。那時我的兄弟游銘冀,他是第二期就考進去受訓了,所以裡邊的生活,他都回來講了,完全軍事訓練嚴格得很,天天要做清潔,做完後教官還要來檢查,帶起白手套來揩地板,要揩下來沒有一點臟,你這個學生才過得了關,哈哈!所以後來是他講了不住校,我才敢去考,我沒有想要去讀書,但是,後來等我去報到時,就聽說搞了幾個軍官太太到那個學校裡頭來,又要來念書,又要來管我!呵呵!又講她們也是學生,這是外面傳的。他們叫我回去把鋪陳拿來,要住校,不能走讀。我想這跟你們先前宣布的又不一樣了,就沒有做決定,說回去考慮考慮,回來我就不去了。我沒有那個本事,也不想出來當縣長。還有個成都的老前輩劉豫波,他把我叫到,說:「你不能去當縣長哦!」我答應他:「我知道!」他們再來動員我,我也不去了,這個事情就作罷了。他們把我怎樣安排呢?就安排在四川省政府編譯室,就是裡頭專門搞新聞,編機關報的。

記者:哦,編譯室?

隆蓮法師:又編又翻譯,所以叫編譯室。這個編譯室的主任是王白與,就是解放前夕,在重慶給國民黨殺了的那個人,因為他是地下民盟。

記者:噢,地下民盟!

隆蓮法師:哦,他在編譯室的時候,我就進去了,編譯室的同事也不多,還有一個資格比我老一點的男同志,他以前是個共產黨,後來又退了黨,據說是湖南地下黨,退了黨就拿來擱在這個編譯室。那時人家還是覺得我這個人有點「左」,怎麼說呢?因為我寫了些抗日的詩在報上發表,發表到後來啊,我想多半是國民黨搞的事,就鑽出一個人來和我的詩。

記者:噢,和?

隆蓮法師:這個人是演小旦的,舊社會最看不上那些演小旦的!

記者:對!對!

隆蓮法師:從此以後我就不敢在報上登詩了。

記者:是川劇演小旦的?

隆蓮法師:不曉得他演啥子,總之人家給我說那個人是唱旦角的。

記者:唱旦角的?哈哈!

隆蓮法師:大概是他們去編來的人!把我沒法嘛.又不敢喊我不準寫詩、不準登嘛!用我們四川土話說叫「臊皮」。

記者:來給你搗亂。一個女孩子你在報上發表詩,他就弄了一個演小旦的一個男的在報上來和你的詩,就叫「臊皮」,採取這麼一種辦法來打擊你,羞辱你。

隆蓮法師:編譯室那個時候封建得很,我到省政府,不坐大辦公室,是一個人一個小辦公室。那時秘書處秘書長有個女兒要考大學,我進去不久,他就把這個女兒交到我這裡來,叫我給她補課。這個頂頭上司叫你補課,你敢不補啊?哦!這個小姐怪得很,她來補課,補完了還不走,一天把我守到坐起,我說你補完課為什麼不走啊?她就說:「我懶得看爸爸擺面子!」呵呵!

記者:噢,懶得看她爸爸擺面子!

隆蓮法師:她聽完課就在那兒做作業,一天就守起我走,我走她走,我不走她不走,後來這個女娃考取了川醫,讀完後成家結婚到香港了,沒有來往了。我那時的生活就是上午上班,下午就請假出門聽經去也,那個少城公園佛學社天天都有人講經,幾乎不中斷,都是些第一流的法師啊!

記者:少城公園?

隆蓮法師:對。現在那個房子不知道還在不在?

記者:楠木林嗎?拆了。

隆蓮法師:噢,叫楠木林。那時是個院子,專門一個院子叫「少城佛學社」,經常有第一流的法師講經。我第一次聽經,就聽的是王恩洋。

記者:哦,王恩洋,大居士。

隆蓮法師:嗯,他是我們中國在家的數一數二的學者,四川南充人

記者:哦,南充人。

隆蓮法師:那個人非常樸實,他學佛也有他的道理,他在北大讀書時碰上了梁漱溟。

記者:哦,南充人。

隆蓮法師:那個人非常樸實,他學佛也有他的道理,他在北大讀書時碰上了梁漱溟。

記者:噢,梁漱溟。

隆蓮法師:噯,碰上樑漱溟引導他,就迷上佛學了,迷上佛學他就不讀大學了,大學沒讀完就跑到南京支那內學院去跟歐陽竟無學去了,後來歐陽竟無門下主要出了兩個人,一個呂澂,一個王恩洋。王恩洋對佛教特別虔誠,講唯識嘛!支那內學院就是講唯識!正好我這一下子呢,我上了班之後還是要鑽佛學,就把《成唯識淪》拿來看,但看不懂!我自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自學,但《成唯識論》就看不懂!呵呵!看不懂,就放下。

記者:叫什麼?

隆蓮法師:《成唯識淪》,唯識宗的一部主要著作,因為我不知道這個《成唯識論》自學起來是鑽不進去的呀!

記者:不太好懂。

隆蓮法師:那個《成唯識論》開頭就用的因明,就用的三支比量,就用三支比量來談問題。那時我對因明也不太熟悉,把頭都碰腫了,但我不灰心,還是要看,我曉得這個東西困難,因為他們說的啃了硬骨頭了!好,這下王先生來了,他沒有直接講《成唯識論》,講的是《攝大乘論》。

記者:《攝大乘論》。

隆蓮法師:就是一個提要的記錄,不是一字一句的記錄,就寫了這麼厚一本。等王先生回來我就大大膽膽地把這個筆記送給他看,哈哈!他就給我寫了個序。那個時候我的父親還在,就出錢拿去給我印了。那個時候是抗戰時期,字印得好壞呦!印了就拿去到處送人,也沒有賣錢,就是送給那些熟人乃至我的學生,呵!這下我曉得了要聽經才行!如果不聽,只是自己去自學,那費勁得很呀!你總要多學一點你才知道。聽完王先生講經後,緊接著法尊法師就從西藏回來了。

記者:法尊法師?

隆蓮法師:嗯,法尊法師是我們漢人當中到西藏去學法,於顯教當中成就最大的。他偏於講顯教,不講密宗。

記者:顯教,顯密,明顯的顯

隆蓮法師:所以他回來翻譯的都主要是顯教的書,那些大部頭書,宗喀巴注的《菩提道次第》。

記者:噢,都是他翻譯的

隆蓮法師:都是他翻譯的

記者:因為西藏這個藏傳佛教啊,就是顯密嘛、藏密

隆蓮法師:西藏就是偏重密嘛!而宗喀巴的主張是:「你不把顯教學好,就沒有資格學密。」

記者:必須要把顯教學好了,才能學密,念咒啊,灌頂啊……

隆蓮法師:才是個密器,學密的法器:佛教講的根器,你要有那個善根,你才是那個「器」,宗喀巴講要把顯教學通了,才是一個夠格的密器,學密法的「器」。

記者:學密法的法器

隆蓮法師:所以法尊法師回來,翻的顯教的東西多,就是把宗喀巴的東西翻譯出來了;宗喀巴的《菩提道次第略論》《菩提道次第廣論》《密宗道次第》,這些基本書都翻譯出來了,書翻得很多,但這個書是一個根本。法尊法師回來了就在成都講經,我就去聽,他就講唯識。

記者:他講唯識?

隆蓮法師:哦!他講唯識,他不講西藏的,當然西藏也講唯識,但是西藏不重視,不太那麼把唯識當成……

記者:就是剛才那個《成唯識論》的唯識,唯識宗?

隆蓮法師:哦,照理說從西藏來的人呢,應該專門講西藏的中觀學說。

記者:講密宗的。

隆蓮法師:不該講唯識。

記者:噢,講唯識。

隆蓮法師:他講唯識,就講《唯識二十頌》,沒有講唯識三十論,這是他在西藏學的,西藏是中觀宗;

記者:噢,中觀

隆蓮法師:西藏人認為中觀才徹底,唯識不徹底,提出唯識多少問題。這個老法師一來啊,就照西藏的辦法講唯識,他才到這裡口音又不懂,講了二天,大家都茫然!雖然老法師講得很好,卻都喊不懂!我也怪,我能懂得他講的口音,從開始就給他記筆記。我在舊社會是吃了人民公飯的,沒有什麼事可做,今天上午坐辦公室,下午就出來聽經,明天上午就在辦公室整理筆記;每天交筆記,交到三天上,法尊法師就把我的筆記發給大家看,大家對於法師的這個課就聽得進去了,法師對我也就比較感冒,呵呵!

記者:就比較重視了。

隆蓮法師:哦,那個時候,劉自乾,就是劉文輝,已經在西康當主席了,但是他住在成都公館裡,聽到法尊法師回來講西藏的法,每天要他把我的筆記拿去先送他的公館,法師看過後就先送劉公館,劉自乾看了才送回來,送回來這個筆記大家才看,看了幾天之後,大家才掌握到法師的口音了,皆大歡喜,法師對我也就有一丁點兒印象了。

記者:對您印象挺好的,哈哈!

隆蓮法師:所以我的講義記完,法師也給我改完了。後來太虛法師麾下那些法師到成都來,我都要去拜。那些法師在成都停留的很少,講經的就更少了,但我都去認識認識。還有就是去出風頭,給每位法師寫把扇子供養,所以那些大法師都把我記上了。後來到解放前夕,那個法舫法師啊,他是學南傳佛教的,就在斯里蘭卡,泰國那些地方一面學一面傳法,他鄭重地給我打電報來,說:「你如果願意到香港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佛教女子中學,你願意來就給我回信,我給你匯路費,你就快些到香港。」但我這人不是一個活動家,我往哪走?那時是1949年夏天,我也沒有給他回信,我是一個懶人,怕走遠。法尊法師也沒走,有人去動員他,叫他把漢藏教理院那些設備、經書搬到香港,他沒答應。

記者:法尊法師當時是漢藏佛學院的?

隆蓮法師:漢藏教理院的院長。本來太虛法師是武昌佛學院時候的院長,辦這個重慶漢藏教理院就讓法尊法師當院長。

記者:在重慶。

隆蓮法師:在重慶北碚縉雲山,現在他們還想恢復這個學校呢。

記者:漢藏教理學院。

隆蓮法師:解放後,法尊法師也不願意走,就把漢藏教理院的資料、經書,大部份都搬到北京去了,他也到北京去了,這些大法師都往北京跑了,這麼一來四川的佛教就停止了,沒有人講經了,能講的人都走了,也沒有哪個有空再來聽經了,各忙各的事。但是我們還不中止,我同那個同參定靜法師兩個就打主意,有機會還上我們師父那裡去。其實我沒有,解放後我就沒有工作了,上改!對我還照顧,我和一個比丘尼在鄉間她親戚的院子里自己修了兩間草房。

記者:在什麼地方?

隆蓮法師:就在飛龍橋,現在石羊場下去往近慈寺走那個路口,從左走是近慈寺,從右走就是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我們一人修一間草房住起,到了土改時,農民就來給我說:「房子分給你啦,土地沒給你分,因為你不能勞動。」然後他又說:「你吃你的飯,念你的經。」意思說不千擾你。反面呢他還是有點譏諷我——不分田給你,看你吃什麼?整天念經就吃得飽?(笑)他話中含有這個意思:你念經就念飽了嗦!哈哈!土改後,一個運動接一個運動,我又沒有地,念經也念不飽,也不能當飯吃啊!他們也照顧我,給我找個丁作,把我招到川大去編《藏漢大辭典》,那裡有個張怡蓀,他多年就是努力編這部《藏漢大辭典》。

記者:就是川大圖書館的教授張怡蓀

隆蓮法師:哎,那個時候叫文科研究所,剛解放有好多人研究呢!研究個什麼題目啊?知道他專門搞藏文,編這個辭典,就先把他請到文科研究所去當所長,專門編這部《藏漢大辭典》,他就把我叫起去了,矛盾很大,大在哪裡呢?因為我一走進川大,人家看見我是個和尚,就議論紛紛。第一天我去報到,他就介紹我到川大有一個教授叫石璞。

記者:噢,石璞。

隆蓮法師:這個人是清華大學畢業的,她的父親跟我的父親是同學,好朋友;她呢,可能那個時候在川大,象是這個教授當中的女同志的第一把手了,所以我一去他們就給我一指,叫我到石璞家去。石璞見了我沒有說好多話,她就給我說:「把衣服換一下!」那時我們那個當家的也是我的好朋友,跟我一路,她就不客氣地跟石璞硬抬,說:「她是我們愛道堂的法師,不能換衣服哦!」哈哈!我沒有開腔,就笑下,沒有接受石璞這個提議,我就穿起這個和尚衣服在裡面闖來闖去(笑)。當然我沒有在川大裡面住,文科研究所就是學習的時候去一下吧。研究所在外面找了個房子,那時那些工作人員還有好多都沒來,只有幾個是張怡蓀的學生,我也天天去上班,一個人關到門做事,問題不大!我跑到川大去開會學習,哎喲!人家也覺得詫異,我也一身毛骨悚然,哈哈!到後來我就跟張怡蓀商量,說工作我還是給你做,但我不到川大去上班,反正你把東西送來我給你搞出來就是了。沒多久,就另外給我安排了工作,安排在文史館了。

記者:噢,文史館。

隆蓮法師:哦,沒有搞幾個月,大概是1953年下半年,文史館的第二批館員就進了一批和尚,成都的和尚:慈青法師、永光法師、加上我,還有聖欽老和尚,都進文史館了。還有居士牛次封——牛范兒的兄弟,牛次封后來在四川佛教界當了個頭。那時開始搞統一戰線,就喊他來牽線,牛次封人很好,張凈侯也進去了,還有個劉亞休,他沒有進文史館,他的資歷比我們高些,又不是和尚,就進的參事室。

記者:噢,參事室。

隆蓮法師:哦,我們就進文史館。那個時候我才44歲,慈青法師比我還小,永光法師嘛比我大一點,我們到了文史館之後,那些老先生就開玩笑說:「你們幾個是紅領巾!」

記者:噢,文史館都是老先生,四十多歲就算是紅領巾啦!

隆蓮法師:就叫紅領巾,哈哈!沒辦法,吃飯問題。文史館就力所能及嘛,力所能及我們又做什麼?就學習學習學習再學習,一面學習一面當老師。那個時候四大叢林都還在:加上愛道堂,加上其它的宗教團體,其它宗教團體好象好一點吧,每周都學習,四大叢林輪流學習,禮拜一在文殊院,禮拜二到昭覺寺,禮拜三到草堂寺,我們這幾個人就天天學習。

記者:嘿嘿!學什麼呢?

隆蓮法師:哎。學政治嘛!

記者:學文件,哈哈!

隆蓮法師:該學什麼學什麼嘛,政府布置下來的,你外行的,都要從頭學起,學習學習再學習,天天都在學習。

記者:也叫改造學習。

隆蓮法師:但我在文史館呢還是做了點具體工作,那個古籍部書庫。

記者:噢,古籍部書庫。

隆蓮法師:解放後到處沒收了一些佛教經書,有些還是《大藏經》,沒收的時候雜亂無章,就交到那個古籍部去,裝了一個大樓;—個三大間的樓房滿地都是經書。我起先不知道,佛教界的人聽說後就去多嘴,說:「哎!公家接收這些佛經還是要保存才好!不要拿來糟蹋。」就把禍惹出來了,他們就說:對嘛,來整理嘛,你們來幫忙嘛!」幫忙哪個去呀?結果就是我一個人去,還有就是那個定靜師,她是個比丘尼,不是文史館館員,沒有拿國家的錢,就陪我,我們兩個人就在圖書館的古籍部天天上班,那個樓,三大間的大樓滿地的亂書,我們就去慢慢整理,這個培福,呵呵!反正我們有飯吃,國家給了錢,我們不要圖書館一分錢,中午自己帶點飯去,就在他們的廚房灶里蒸一蒸,吃了就干,大概幹了兩年多吧,才把那些亂書整理完了。

記者:噢,真不簡單,太不容易了!現在圖書館古籍部的那些佛經,基本上就是您們整理出來的。

隆蓮法師:哦。

記者:四川的《大藏經》啊,我覺得是比較齊全的。

隆蓮法師:那些《大藏經》摺子啊,就跟拖裹腳布一樣:人家不懂,也沒人管,那個吃了空飯來管啊?我們去做了,自己還是有些收穫,特別是看到蒙古章嘉活佛傳授桑德宜三部大灌頂及空行灌頂……

記者:隆蓮法師,您是中國佛教界德高望重的大法師,是中國尼眾的傑出代表,今年已86歲高齡了,還不辭勞苦前往北京參加5月召開的第一屆中國、韓國、日本三國佛教交流大會,我們想請您就以下幾個問題談談您的感受和看法。

隆蓮法師:好的!

記者:首先,請談談您對參加這次三國佛教交流會的感想。

隆蓮法師:我認為這個會開得好,我能有幸參加也是有緣吧。中國、韓國、日本三國佛教是同宗同脈的宗教。但是,我年輕時對日本人的印象並不好,因為那時日本侵略我們,哪些日本人好,哪些日本人不好也分不清。我的家鄉是樂山,當時被日本侵略者燒光了,蕩然無存,白天黑夜「跑警報」。當時我在省政府當個小公務員,一拉警報就得跑,因為日本兵要來掃蕩了。我是在警報聲中出的家!為了逃難,我一家人都走掉了,我不願走,留下來不久就出家學佛了,那時對日本人是沒有好感的,當時我還寫了一些抗日詩,一直保存著。恢復中日邦交後,我對日本人才產生了新的看法:不能因為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就認為日本沒有好人了;絕大日本人民還是好的。

佛教對維護世界和平有很大的作用和好處。過去日本侵略中國是帝國主義軍閥搞的,而佛教界還是做了不少好事。現在通過三國佛教徒間的來往,慈悲思想的交流,對於增進三國人民之間、佛教界之間的友好情誼有很大意義,對於維護世界和平,促進人類發展大有好處。

我原來是不大想來參加的,但想到我是趙朴老推薦、被日本佛教會授予傳道功勞獎的,我因扭傷了腿沒去日本,獎金(約合兩萬元人民幣)由當時適好有100人的日本佛教代表團把用獎金請得的《大正藏》一百本,每位帶一本,遠隔重洋給我送到北京來。這部藏經一直保藏在四川尼眾佛學院藏經樓,永志中日人民友誼。我想,現在日本朋友來了,我不參加會議見見他們不好,所以就來了,這個會以後要每年開一次,明年在韓國,近兩年在日本,我如能去還是要去參加的,現在看來,這個會開得好,很成功,也很有意義,參加了這個會我還是有不少感想的。為此,我寫了一首詩,題目是《中國韓國日本國佛教友好交流會紀感》——

五洲風雨聚群賢,法集新增又一篇;

義結金蘭成寶帶,盟成玉冊護名山;

靈光永耀神京塔,秘藏交輝佛指壇;

四願宏宜垂廣濟,菩提佳蔭遍人間。

記者:聯合國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將於8月30日在北京召開,您作為中國佛教界傑出的尼眾代表,對這次會議在我國首都北京召開有何感想?

隆蓮法師:世界婦女大會是全世界婦女團結的大會,是提高婦女地位的大會,這個會能在中國首都北京召開是件大好事。過去中國婦女地位很低,現在地位高了,但是要真正提高婦女地位,還需要婦女自己自強,自立、自尊、自愛,同時也需要國家提倡和法律保護,但更重要的是要靠自己。光說有地位不行,要真正做出些事情來,比如有的婦女當了省長,市長,縣長,也有的當了作家、藝術家及各種先進人物等等,她們是代表,說明婦女的地位是提高了。

世界婦女大會過去沒聽說在我國召開過,這次在北京召開,我們國家會有很多巾幗英雄豪傑參加,我們佛教界聽說要召開這樣的會也是很高興的,祝願開得好,圓滿成功!

記者:據了解,四川尼眾佛學院是目前我國僅有的一所尼眾學院,您為辦好這所學院做了許多工作,花費了很多精力,聽說您現在還在講課?

隆蓮法師:是的,我一直在堅持講課,過去主要是我一個人講,現在有了年輕人了。

記者:請法師談談尼眾佛學院的辦學情況和辦好這個學院對佛學教育,特別是對尼眾佛學教育的意義。

隆蓮法師:四川尼眾佛學院是1983年成立,1984年正式招生的,現有學生四十五名,這是一所專門培養佛教比丘尼的高等學府。談起辦尼眾佛學院,有這樣一段背景,它是周總理、趙朴老倡導、支持的結果。周恩來總理有一次去斯里蘭卡訪問,他們提出要派人到中國受比丘尼戒,總理當時就答應了。為什麼他們要到中國受比丘尼戒?有個斯里蘭卡人叫李拉拉尼特,在北京外語學院當教授,是個佛教徒,他聽說這件事後,到四川見我,問我歷史上有沒有斯里蘭卡比丘尼到中國傳授過戒?我給他提出了資料,證明確有其事。一本是《高僧傳》,一本是《比丘尼傳》,上面有記載:說是為首一個叫鐵薩羅,最早來過中國,一起來的有二十一人,開始先學中國話,然後再傳戒。後來回去,不少人過世了,沒留下記載;再後來,斯里蘭卡佛教發生變化,沒有比丘尼了。以後中國佛協李榮熙副會長把《比丘尼傳》翻譯成英文,再譯成斯里蘭卡文,他們看到這段記載,才相信有這段歷史。現在斯里蘭卡婦女要出家,本國沒有比丘尼傳戒,就想到來中國。周總理回國之後問:是她們來受戒還是我們去傳戒?我回答:還是她們來受戒我們比較主動,因為受戒需要不少高僧,她們來受戒我們便於請高僧們,如果要一起去那麼多人就不好辦了。但是,要授比丘尼戒就需要有比丘尼傳戒,我們缺少合格的比丘尼不行,於是就提出了創辦尼眾佛學院的想法。這個想法提出後,中國佛協很重視,列入議事日程,特別是趙朴老很支持,可以說這是他一手支持辦成的。他兩次來四川尼眾佛學院視察,非常關心尼眾佛學教育,他是四川尼眾佛學院的名譽院長;我國歷史上沒有尼眾佛學院,辦起來難度很大,經費來源基本上靠中央財政、省財政拔款,中國佛協也給些資助,有時佛教界名山大寺也有些捐助。經過籌備,1984年正式開學,三年一屆,一屆四十人,現在已畢業三屆,第四屆明年也要畢業了。中級班每屆畢業生留三分之一升專修班,相當大專;然後再有少數畢業生上研究班三年,相當大學本科。如果都學下來要九年,加上初級培訓班三年,就使四川尼眾佛學院成為四級十二年一貫制的完整的尼眾學院。現在校的四十多名學生,分別來自十個省、市,有四川、雲南、貴州、江蘇、河南、廣東,湖南、甘肅、黑龍江,還有北京的,主要是四川的。

記者:據說隆蓮法師對尼眾佛學院的辦學、教學要求很高、很嚴,有的學生好象感到受不了?

隆蓮法師:只要出家學佛就要嚴格,你要受不了,就不能當比丘。比丘尼,其實,四川尼眾佛學院現在要求的還不夠嚴,有些是我們根據實際作了調整。譬如「過午不食」是一條戒律,佛祖釋迦牟尼那時代,和尚吃過飯就坐禪念經,不做別的事。現在不同了,特別是我們的學生,都是年輕人,每天活動量很大,要上夜課自習,還要參加勞動,所以就不限制過午不食,個人自願堅持的,那是個人自由,我們也不限制。佛教徒光受了戒還不夠,還要守戒、傳戒,有很多戒條,不能只受不持,關鍵是在於依戒行持。佛學院教育必須灌輸這一條,一個人只有苦幹、實幹,才不自私自利;決不能認為出家了就萬事不做了,那樣光個人舒服,對社會對他人沒有好處,對自己也沒有好處。這樣,才是我們講的、提倡的「人間佛教」!我寫了一首《訶五欲》的詩,最後說「未必清閑便是仙,金仙原是火中蓮」,成佛是從艱苦中鍛煉來的,不是自由散漫便能成就的,也是講這個意思。我們辦佛學教育,就是要引導她們擺脫那種一說「信佛」就想什麼事也不幹的想法。這樣做,我認為符合教義,教學效果也是好的,多數學生做得也是好的。已畢業的學生,現在有當了當家的、副當家的,有當了執事的,監院的。

者:可以說法師「桃李滿天下」!

隆蓮法師:不好那麼說,報廢的、不合格的、畢業後去干別的也有,是極少數。有的來前就有工作,認為信佛出家是件輕鬆的事兒,結果沒有想到來了還得學習,還得做活兒,又得守戒,要求又嚴,她來時想法就不大對頭,所以就感到受不了;還有的想來找別的出路,有這些想法的人都不行。要說辦好尼眾佛學院對佛教教育的意義,我想有兩個方面:一是辦尼眾佛學院是為還斯里蘭卡這個願,這是周總理答應了的事,必須作為一件大事辦。據了解東南亞還沒有辦尼眾佛學院校的,我們辦好尼眾佛學院,不僅要還斯里蘭卡的願,對東南亞都有很大的影響,她們想受戒在本國受不了,象斯里蘭卡有幾千人要受比丘尼戒,就要到中國來,尼泊爾的信教婦女可能也要求到中國來受戒,所以,辦好這個學院對與東南亞國家的交流是很有現實意義的!另一個重要意義是,在於提高尼眾佛教徒的素質,弘揚佛法。作為今天的出家人,不光需要受普通教育,還要受佛學教育,特別是婦女,過去社會地位很低,學習文化機會很少,現在地位不同了,但如果文化水平很低,社會地位還是不能真正提高,再說,佛教裡頭也有搞邪教的,我們辦尼眾佛學教育在於把她們引向正路,因為只有有了文化,才不容易上當,信邪教,走邪路!還有的信教了就只知道整天念幾遍經,磕幾個頭,別的什麼事也不想幹了,那是不行的!文化水平高了,能做的事多了,婦女的地位才能真正提高,信教的人也是這樣!

來源:《空林》2016年第1期,

原題:《新發現的一篇隆蓮法師訪談錄》。

來源 |師道大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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