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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藏加:吐蕃佛教與西域

西域,在藏文中稱:「黎域」,即現在的新疆南部地區。它是古代東西交通和經濟文化交流的樞紐,亦是佛教最早傳播的地區之一。在歷史上曾對吐蕃王朝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宗教諸領域產生過一定的影響。本文擬依據有關藏文史籍,僅對吐蕃佛教與西域的關係作一初步探討,以求教於專家學者。

一、西域的概念及歷史淵源

西域的概念,在藏文史籍中比較含糊。《黎域懸記》中的西域,特指于闐,即今天新疆的和田市,故《黎域懸記》漢譯為《于闐懸記》;根敦群培則在他的《白史》中認為:「『黎域』在西藏以北,俄羅斯以南,印度呼它為:『岡薩夏』,它國則曰『土耳其斯坦』,中國則稱之為『新疆』,此地之東界,與青海之北部相連,西界則為拉達克和商旅往還之葉爾羌也。」這顯然指今天新疆自治區全境。因此,可以斷定西域在藏文史籍中,包括廣義的西域和狹義的西域,從這個角度看,與漢文史料中對西域有二義,即廣義和狹義的記載相類似。但漢文史料中的西域,其狹義為東則接漢地,以玉門關、陽關為限,西則限以蔥嶺;其廣義則包括亞洲中、西部、印度次大陸、歐洲東部和非洲北部,無論是廣義和狹義,其範圍遠遠超出藏文史籍中的定義。雖然藏文史籍中對西域存有二個含義,但鑒於吐蕃王朝在西域活動的範圍,將藏文史籍里出現的『黎域』限定為今天的新疆南部地區比較妥當。

對西域歷史的描述,除了大量的漢文史料外,在藏文史籍中亦不難找到。據《漢藏文集》,西域原先是一片大海,後來大海涸乾,便成為空寂之地。此時,印度王達爾瑪阿輸迦(當是法王阿育王)之妃生下一個相貌美好的兒子,相面人認為此子命相好,在父王沒有轉生前,會執掌國政。國王因此而大怒遂將小兒拋棄于于闐。由於此小兒子福德,地上生出了一奶頭,小兒吮其得以長大,故名地乳。此後,毗沙門天又將此子授與漢皇帝,漢皇帝命乳率領一萬兵士,尋找于闐。他向西方尋去時,正巧有達爾瑪阿輸迦王治其大臣亞迦夏有罪,將他和兄弟、僕從等七百人一起流放,向東方來尋地安身。二人相會于于闐,遂佔據此地,確立王臣關係,並新立一國。地乳王與大臣亞迦夏,也就是于闐最早的國王和大臣。從釋迦牟尼涅槃到地乳王十九歲做于闐王,其間過了二百五十四年。後地乳王之子葉吾拉繼王位並建五城之城。在西域立國後六十五年,即地乳王之孫尉遲森縛瓦即王位五年時,佛法開始傳到于闐國。這是由彌勒菩薩化身為尉遲國王、文殊菩薩化身為聖者毗盧遮那,先教給牧人之子以文字和語言,然後佛法才開始逐漸傳布。尉遲森縛瓦王修建了札爾瑪佛殿和佛像。

上文雖有神話的渲染,但為我們研究古代西域的先民、語言、風俗,特別是西域佛教的歷史,提供了許多寶貴的依據。在《宗派源流史》中,上述材料得到了進一步的的證實,「于闐在《于闐懸記》和《牛角懸記》等經文中有預示……。」這又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漢藏文集》和《宗派源流史》里有關於闐的資料是同一來源。其實,藏文史料中有關於闐歷史的資料很多,在敦煌古藏文寫卷P·T·960號里亦有類似上文的記載。因此,上引《漢藏文集》所載西域歷史,並非孤證。據漢譯《善見律毗婆沙》之「出律記」記載,釋迦牟尼圓寂於公元前485年,那末,我們可以用上文提供的年代,將佛教最初傳入西域的時間推算為公元前166年。這與兩漢之際佛教從西域傳入中國內地的觀點相符合,因為佛教在西域得到一定發展以後才有可能再傳播到其它地區。其次,根據有關史料,印度佛教到阿育王(公元前272年至前232年在位)時,已開始從恆河流域擴展到全國各地,並逐漸向周圍鄰國傳播,成為世界性宗教。由此可見,上文提供的年代不但符合歷史的客觀實際,而且對研究西域佛教歷史有著很重要的價值。

據《宗派源流史》載:「王令毗盧遮那迎請十六尊者入于闐供奉。到了闐王七世毗闍耶毗羅瑪王時,從天竺來了四位阿羅漢,遵從佛所授記,毗羅馬上修建了迦葉寶塔,並在牛角山上建立格托善伽藍,一王子出家得阿羅漢果,從此以後,佛教在此地大為宏揚,法王亦相繼出世,建立的伽藍及佛塔之多不可勝數。」。可見,此時西域的佛教已進入興隆時期。西域佛教自地乳王之孫尉遲森縛瓦王時,開始傳播算起,經五十四代國王的不斷扶持,其間雖然也因戰亂而受過挫折,但最終還是紮下深深的根,得到很大發展。其教義有小乘和大乘;其組織形式有佛殿、佛塔以及許多寺院、僧侶。這些都是符合客觀情況的,因而是可信的。

據《漢藏文集》載:「據桂·措衍金波鼠年統計,和田地方共有比丘一萬來名。在朵洛和墨格爾地方,有大寺院四座、小寺院一百來座,比丘一百二十四名。在干尚、帕涅、比爾迦札、沃古以上、智里以下的地區,城內外有大寺院二十三座、中等寺院二十一座、小寺院二十三座、荒地小廟和佛塔等八百三十九處。在勒見和貴澤以上地方,有僧伽四百三十八名。金河以下,格香和杜爾雅以上地區的城內外、察爾瑪以上地區,有大寺院十五座,還有很多小寺院和佛塔。」據此不難看出,當時的西域地區擁有一定數量的寺院和僧侶,它標誌著這一地區佛教的隆盛與制度的完善。但從引文統計中出現的荒地小廟、佛塔等盡達八百三十九處看,這一地區的佛教,經鼎盛時期,正走向衰落。考查其統計年代,《漢藏文集》載:「從地乳王之孫尉遲森縛瓦在位之時佛法最初傳入于闐國起,到統計資料截止的狗年秋九月,共計過了一千二百五十三年。」如果這一資料來源可靠,其時間可推算為公元1087年左右。據此,公元十一世紀末,佛教在西域仍有一定的勢力,至少也能肯定佛教在於闐一帶還很盛行。從而說明了公元十一世紀末伊斯蘭教勢力在西域尚未佔據統治地位,但又不可否認,此時西域的佛教已經出現衰落的跡象。

至於古代西域的語言及風俗,《漢藏文集》記載說:「于闐語最初是由文殊菩薩化身為比丘毗盧遮那教給孩子們的。故稱菩薩之語。西域的文字、宗教多數與印度相同,而世俗的習慣禮儀,大多數與漢地相似。」據此,古代西域的語言及風俗,顯然受到印度和漢地文化的影響,甚至有著淵源關係。

「據在塔里木盆地諸古代遺址考古發掘的結果來看,此地在回教侵入以前,文明上的特徵乃是由中國、波斯以及印度三種文化勢力混合而成的一種產物。這種混合的開始一個階段,可以確切的說是同中亞交通在同一個時期。現在所得那種文明最古的遺物都不能比此地所得還早。但是我有許多理由可以相信,當中國同西域最初交通之始,住在塔里木盆地沙漠田中的那些人民,同我們從西元後三世紀時廢棄的遺址中所找出的那些用另一種印歐語的人是同一種民族,用同一種語言。」這段引文更進一步說明了古代西域文明是由中國、波斯、印度三種文化混合而成,而且在古代西城居住的諸民族中有操印歐語的。日前學術界亦接受了這種觀點,認為古代西域確有許多屬印歐語系的小國。

「帕米爾地區的各國作為唐和吐蕃兩大勢力的接壤地帶,雖受雙方的軍事壓力,卻保持了獨立地位。如果我們把視野擴大到整個西部突厥斯坦就可以知道,這個地方變成了東方的唐朝,南部的吐蕃西部的大食,北部的突騎施這四大勢力爭奪之地,而且,該地在政治上伊斯蘭勢力佔有優勢,而人口卻突厥放逐漸佔據優勢,從而印歐系民族的小國分立時期即將告終。」正是由於諸強民族的爭奪以及突厥族的興起和伊斯蘭勢力的擴展,從中世紀開始印歐系堵小國才在西域逐漸消失。

二,吐蕃佛教的形成及發展

吐蕃佛教的形成及發展,晚於中國內地、西域、克什米爾、尼泊爾等鄰國地區。故吐蕃佛教的形成及發展,同時受到了包括印度在內的以上諸國家地區佛教的巨大影響。也許,正因為吐蕃佛教吸取了四鄰諸國家地區的佛教之精華,西藏的佛教才經久不衰,直至今日依然在世界宗教舞台上顯露異采。

佛教何時傳入吐蕃本土,據《青史》記載,贊普拉托托日年贊時,有《旃檀嘛呢陀羅尼》、《諸佛菩薩名稱經》等從天而降,此為佛教正法在吐蕃誕生之始。對此,倫巴班智達又說:「由於當時本波意樂天空,遂說為從天空而降,實際是由班智達洛生措(慧心護)及譯師里梯生將這些法典帶到了吐蕃。藏王不識經文復不知其義,因此班智達和譯師也回了印。」由此可見,第二十七代贊普拉托托日年贊時,約公元333年,佛教開始傳入吐蕃。但此時僅獲得一些經函,尚未有書寫、翻譯,念誦,講經等佛事活動,而佛教正式傳入吐蕃,是在松贊干布時期。

《賢者喜宴》認為,松贊干布時,迎請了印度、尼泊爾、克什米爾、漢地等大師學僧,翻譯了《集密寶頂陀羅尼》、《月燈》、《寶雲》、《十萬般若波羅密多經》等佛經,此外還重點翻譯了大悲觀音菩薩之顯密經典二十一部。此二十一部經典大多論述觀世音菩薩的功德。

松贊干布時,在吐蕃開始出現佛殿。據《漢藏文集》記載,當時吐蕃興建一百零八座佛寺,具體記載十八座。鑒於當時的佛寺只用來供奉佛教供品,而且其建築規模較小,故稱佛殿較妥。依據有關藏文資料,吐蕃當時還沒有出現出家僧尼。《青史》認為,松贊干布命許多人士修禪定,由此獲得神通者亦復不少。這些所謂的神通者只不過是一些隱修者,不可視為僧尼。

從拉托托日年贊到赤德祖贊時斷時續的興佛活動看,這段時期佛教尚未在吐蕃真正立足,當時吐蕃的宗教依舊由本教一統天下,佛教只是趁隙而入。

根據《巴協》、《漢藏文集》記載,赤松德贊時期,贊普為了在吐蕃弘揚佛教,派遣韋·意希旺波(巴·色朗)從薩霍爾國迎請堪布菩提薩埵(寂護),又按菩提薩埵的建議,派遣德哇莽布支、桑里拉隆二人去尼泊爾拘勒雪的岩洞中迎請鄔杖那國的白瑪迥乃(蓮花生)大師。堪布菩提薩埵在桑耶龍粗宮,宣講十善法,十八界,十二緣起;白瑪迥乃大師顯示神通,特別向一些父母俱在的青年男女首次傳授了一種稱為圓光法的使鬼神附體的法術。

在堪布菩提薩埵和白瑪迥乃大師的主持下,於774年動工興建桑耶寺,經五年於778年竣工(關於興建桑耶寺的年代,藏文史書的記載不盡一致)。堪布和大師還為桑耶寺舉行開光安座儀式。之後,為試驗吐蕃有無能充當出家僧人者,從印度迎請講說一切有部和中觀分別說的比丘共十二人,由菩提薩埵任堪布,為巴·色囊、桑希、瑪·仁欽喬、昆·魯易旺布松、巴郭·比若扎那、恩蘭·嘉哇卻央、拉松·嘉微香曲七人剃度並授比丘戒。這就是吐蕃佛教史上最早出家的僧侶,史稱「七試人」,也稱「七覺士」。

據《巴協》、《西藏王臣記》記載,桑耶寺落成後,由印度等地的許多班智達和學僧,翻譯了《律藏》、《經藏》、《下密續部》等很多佛經。自從佛教傳入吐蕃以來,這是第一次規模較大的譯經活動。由於佛教得到了赤松德贊贊普的大力扶持,在吐蕃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吐蕃出現了第一座規模宏大的佛教寺院,即桑耶寺,有了本族的僧侶,他們的出現標誌著佛教戰勝本教而立足,並進入大發展時期。赤松德贊為佛教在吐蕃的立足,建立了不朽的功績。因此,後人學僧對他的評價很高,並追認為聖文殊菩薩的化身。

赤祖德贊,即熱巴巾時,吐蕃佛教進入鼎盛時期。據藏文史料記載,赤祖德贊敕令核訂舊譯佛經和編纂佛經目錄,為藏文大藏經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在拉薩河中游岸創建了歷史上有名的烏香多宮殿(也指寺院),並法定每七戶人家供養一位僧人,如有人反對佛教和輕視僧侶,使用刑法來懲治。故吐蕃佛教在赤祖德贊時期出現空前盛況。

簡而言之,吐蕃佛教的形成及發展,是從拉托托日年贊時代,約公元四世紀上半葉開始,至公元九世紀中葉,即朗達瑪滅法為止。後來史家以此為界,在西藏佛教史上,分為前弘期和後弘期。前弘期就是指吐蕃佛教時期。

三,吐蕃佛教與西域的關係

吐蕃時期是藏族歷史上一段至為重要的時期。在政治、經濟、軍事以及文化等各個領域均有了空前的大發展。特別是吐蕃王朝順應歷史潮流,積極與周圍國家民族交往,吸取他們的先進文化,這對吐蕃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吐蕃同西域的接觸,據《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中的「大事記年篇」載,吐蕃大相噶爾東贊於高宗顯慶四年(659)開始,長期住在吐谷渾地區。以此看出,吐蕃同西域的交往已有相當基礎。「尉遲圭受龍王之勸請,建達哇涅之寺院,此時吐蕃之王將于闐收歸治下,此寺是在吐蕃大相噶爾東贊來於闐時修建的。」因此,在噶爾東贊在世時,吐蕃不僅拉開了與西域交往的序幕,而且將于闐歸為屬下,並在此地興建佛寺,留下吐蕃在西域的第一個足跡或物證。這從另一側面充分顯示了吐蕃王朝對佛教的十分的敬慕和將西域佛教引入吐蕃本土的積極行動。

以上引文在《資治通鑒》高宗龍朔二年(662)十二月條中,也得到了印證,「弓月部復引吐蕃之眾來,欲與唐兵戰,海政以師老不敢戰,以軍資賂吐蕃,約和而還。由是諸部落皆以興昔亡為冤,各有離心。繼往絕尋卒,十姓無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餘眾附於吐蕃。」同書高宗麟德二年(665)三月條又載:「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闐,敕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將軍曹繼叔將兵救之。」由此看出,從公元662年開始,吐蕃的軍事力量已經滲入西域,而且相當活躍。接著,《資治通鑒》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夏四月條記載:「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與于闐襲龜茲撥換城,陷之。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這說是吐蕃第一次佔據整個西域四鎮的史實。根據《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及《陳子昂集》、《資治通鑒》、《冊府元龜》等漢、藏史料互相印證:「自龍朔二年(662)到長壽元年(692年)的三十年間,吐蕃第一次佔有西域的安西四鎮;長壽二年(693年)至咸通七年(866年)的一百七十多年之間,整個西域都在吐蕃手中,只有回鶻成為對峙、抗衡的力量。」吐蕃王朝經營西域的長期過程中,雙方的關係極為密切。值得注意的是,宗教在其中起到了積極作用。據藏文史料載,佛陀釋迦牟尼為利益眾生而成佛後,有二十一所居住地,其中西域就是最後一處,且比其它一般地區更為功德廣大。故西域在吐蕃眼裡是一塊不可隨意騷擾的聖地。這一點可在吐蕃王朝對西域佛教的重視和對其政策的寬大中得以驗證。而且,事實上,吐蕃王朝在經營西域諸民族的過程中,除了不可避免的戰爭外,對其政策較符合當地諸民族的意願。

西域僧眾也對吐蕃王朝抱有很大希望,他們互相傳說:「有一位菩薩轉生為吐蕃國王,在吐蕃興起佛法,建立佛寺及佛塔,立兩部僧伽。」這顯然是西域僧眾將佛法在西域受挫時,寄希望於吐蕃王朝的美好夙願。至於菩薩轉生,「這位藏王(指松贊干布)是大悲觀音菩薩的化身和前生是黎域(西域)的一位大德。以上二說均有史實根據。」(21)足見,吐蕃與西域的關係在理論上已經找到了依據。不僅理論上如此,實際上,真正當西域僧眾遭到災難時,吐蕃王朝也就必然地成為了其避難處:「于闐國的佛法已接近毀滅之時,于闐的一位年青國王仇視佛教,驅逐于闐國的比丘。眾比丘依次離開察爾瑪、蚌、墨洛爾、二涅等寺院,逃向吐蕃。」(22)當時吐蕃王朝的贊普是赤德祖贊,他及時下令收容了這些因政治和宗教上的原因,被迫逃到吐蕃轄區以求庇護的西域僧眾。「漢地公主(金城公主)任施主又將受難於于闐、安西、疏勒、勃律、克什米爾的眾僧侶請到吐蕃,安置在寺廟供養了三、四年。」(23)在當時吐蕃本土還沒有出家僧尼的情況下,能收容如此數目可觀的外地僧眾,確實是一件大事。《青史》也載:「(赤德祖贊)於是修建了扎瑪正桑等一些寺廟;又從黎域(西域)迎請來出家僧人。」(24)書中所寫的這些寺廟很可能是為避難僧眾所建的。從這些情況也可以看出,吐蕃王朝為西域僧眾所作的努力。

然而,好景並不長。赤松德贊年幼時,「大臣瑪香大權在握,他不喜佛法,以此將出家僧人都逐出藏士。」(25)贊普,「對佛法雖有信仰而無權。」(26)故未能保留住這些西域僧眾,最終使他們離開了吐蕃。「吐蕃地方的全部比丘、舍利、經典、供養的法器也都被帶走。」(27)佛教的勢力遭受了極大的損傷。但不管怎樣,由於這些西域僧侶的到來,以及通過他們所進行的宗教活動,更加擴大了佛教在吐蕃的影響。

赤松德贊時期,正式確立了佛教在吐蕃的正統地位。開創了本土人士出家受戒,建立僧伽制度等先例,為佛教在吐蕃的發展開闢了道路。同時,贊普還向周圍佛教興隆的國家和地區學習,並建立了「底層為漢式,中層為印度式,頂層為黎域(西域)式」(28)的吐蕃歷史上第一座宏偉壯觀的寺院——桑耶寺。桑耶寺彙集有印度、漢地、西域三地佛教文化和藝術的特色,單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西域佛教在吐蕃能與印度、漢地等佛教相媲美。

《佛教史大寶藏論》大藏經目錄篇記載:「《澎塘目錄》中確實指出,《薪燼養護經》和《馬頭金剛天地莊嚴經》兩部經典,是從黎域(西域)譯過來的。」這兩部佛經譯出的具體時間,我們只能從《澎塘目錄》中進行考察。又據《丹珠爾目錄》(29)前言所載:《澎塘目錄》是赤德松贊(八世紀末——九世紀初)時期,由大譯師華則松巴等在澎塘無柱殿內編錄的吐蕃第一個大藏經目錄。因此,我們將兩部經典翻譯的時間放在赤德松贊時期或在此之前較為妥當。

公元九世紀初,赤相德贊,即熱巴巾時期,是吐蕃佛教的鼎盛時期。《佛教史大寶藏論》記載,赤祖德贊觀察到以前由阿闍黎菩提薩埵、耶喜旺波、香·嘉業梁桑,大臣赤協·尚嘉,譯師壩扎德哇噶喀、傑漆珠、婆羅門阿爛達等人從印度、漢地、黎域(西域)、薩霍爾等不同語言翻譯來的佛經中,有許多吐蕃人很難理解的各種詞語。於是,命利窩阿闍黎(印度人)、乍尼彌遮、蘇熱那扎菩提、西倫扎菩提、達那西那、菩提彌遮,吐蕃阿闍黎惹達那惹肯達等大師高僧將大小乘中的印度語,譯成臧語,並制定了標準譯名和以後翻譯時不得逾越已定名詞的規定。為佛教在吐蕃的順利發展作出了貢獻。

在上述眾多譯師學僧中,因缺乏具體資料,很難辯認出有否西域佛僧。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當時吐蕃佛經中有一部分從西域語翻譯過來的。比較確切的說,就是于闐語,因為,吐蕃與于闐的交往比其它西域諸小國更為密切。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其它語種的成份。赤松德贊時,翻譯的醫學書籍中,就有部分從突厥語譯過來的。故具體它屬何種語言,尚待進一步考察。

據有關藏文史記載,赤祖德贊時,還從突厥地方用十八匹騾子運來玉石,建造了著名的九層金頂的「烏香多」宮殿。「其底部三層用石料,中部三層用磚料,頂部三層用木料等來築成。」(30)「形如大鵬衝天飛翔,」(31)十分雄偉壯觀。可見,這座曾在吐蕃矗立的氣勢宏偉的九層宮殿上,系著西域人民的智慧和財富,它象徵著古代吐蕃人民和西域人民的交往和友誼。只可惜歷經蒼桑,未能遺留至今。

佛教最終在曾經是聖地的西域大地上消失了。吐蕃的廣大僧眾對此深表惋惜的同時,衷心祈禱祝:「願佛法在該地再次弘揚,眾生俱得彌勒佛護佑!」(32)彌勒佛即三世佛之一的未來佛。藏族以拉薩為中心,認為未來彌勒佛就隱居在北方。此北方也就是指黎域(西域)。

綜上所述,西域在藏族歷史上曾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影響,藏文大藏經《丹珠爾》部里的《于闐國授記》一章就是一個重要的例子。特別是西域對吐蕃佛教的形成以及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和充實作用,在吐蕃佛教史上佔有一定的地位。

四,吐蕃在西域的歷史意義

吐蕃王朝在經營西域的長期過程中,留有許多不可磨滅的足跡。「公元六七零年以後,吐蕃軍旅長期駐紮南疆至河西走廊一線,進行屯戍。由於自然地貌的變遷,婼羌、且末至於闐,有不少吐蕃古堡被流沙淹沒。本世紀初,一批外國探險家就曾在南疆盜掘出若干吐蕃木牘。一九五九年、一九七三年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博物館考古隊在婼羌的米蘭古堡進行科學發掘,發現一大批木牘。這些木牘上的藏文具有吐蕃時期的特徵。」(33)這些物證和敦煌出現的藏文文獻,進一步證實了吐蕃同西域的關係,提供了吐蕃王朝同外部世界聯繫的最可靠的原始資料。

關於吐蕃同外界的聯繫,人們往往注重它同東方唐朝和南部印度的關係,而忽視了與其它地區的聯繫,吐蕃經營西域期間,就有一幕被人們很少提及而又十分輝煌的業績,即吐蕃與大食帝國的相遇以及所產生的影響。天寶十載四月「石國王子逃詣諸胡,具告仙芝欺誘貪暴之狀。諸胡皆恕,潛引大食慾共攻四鎮。」(34)由此可見,此時,大食已成為威脅西域四鎮的勁敵。從751年唐軍在怛邏斯大敗於大食等軍之下始,大食更加野心勃勃地向東擴張。當時的吐蕃王朝,雖然「西迫大食之強,北病回紇之眾,東有南詔之防,」(35)四面為患,處境艱難,但是,據藏漢史料所載,貞元年間正是吐蕃王朝的鼎盛時期,它完全有能力遏制大食帝國東進的攻勢。《新唐書》也載;「更號黑衣大食。……。貞元時,與吐蕃相攻,葉蕃發西師,故鮮盜邊。」(36)同樣的內容在《舊唐書》中也有記載說:「貞元中,與吐蕃為勁敵。蕃軍太半西御大食」(37)據此,當大食帝國被伊斯蘭教所激發,形成一股強大不可阻擋的勢力,迫使周圍地區難以自立的緊急關頭,正巧吐蕃王朝能與大食帝國相對峙。並且,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抑制大食東侵的屏障,使西域諸族乃至唐朝的燦爛文化免受了一場災難。

從八世紀末葉,吐蕃對中亞的統治,由於控制了東部的河西到羅布地區和西部的帕米爾地區,是相當穩定的。因而吐蕃不論在名義上還是實際上都已成為交流東西南北物資的中心和文化的中心。並且,它在自身得到空前發展的同時,對周圍四鄰產生著巨大的影響。

注釋:

《根頓群培文選》(藏文)p50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1981.1第一次印刷。

《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61—64達倉宗巴班覺桑布著,中央民族少數民族古籍整理規劃領導小組影印本。1983.7北京

《宗派源流史》(藏文)p460—461圖官·洛桑卻吉尼瑪著,甘肅民族出版社出版。1985.9第二次印刷。

同上,p461。

《漢藏文集》(藏文)上冊,67。

同上,p66—67。

同上,p67。

同上,p63。

《斯坦因西域考古記》p16,向達譯,台灣中華書局印行。

《國外藏學譯文集》第一輯p97—98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10

《青史》上冊p64,郭·循努白著,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1987.2

其年代根據彭措才仁編《西藏歷史年表》。民族出版社出版。1987.2

《賢者喜宴》(藏文)p182—183。巴俄·祖拉陳瓦著,民族出版社出版。1986.6。

《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65。

《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唐紀十七p6333、6344。

同上,p6363。

《吐蕃簡牘綜錄》王堯、陳踐編著,文物出版社出版。1983.3第一版。

《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59。

(21)同上,p68。

(22)《佛教史大寶藏論》(藏文)p183,又名《布頓佛教史》。布頓仁欽竹著,中國藏學出版社出版,1988.9

(23)《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68

(24)也有資料載,為此建立了瓜曲寺第七座寺廟(一說五座)。

(25)(26)《青史》(藏文)上冊,p66。

(27)《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69。

(28)《蓮花生遺教》(藏文)p508,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1988.8

(29)《丹珠爾目錄》(藏文)崔成仁青著,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1985.12

(30)《西藏王臣記》(藏文)p73五世達賴喇嘛著,民族出版社出版。1981.3

(31)(32)《漢藏文集》(藏文)上冊p144.70。

(33)《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p7.王堯、陳踐譯註,民族出版社出版。1980.10

(34)《資治通鑒》卷216·唐紀33.p6907。

(35)《冊府元龜》卷四四六將帥部生事頁17·5297。

(36)《新唐書》卷221下,列傳146下,西域下p6263。

(37)《舊唐書》卷198,列傳148,西戎p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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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丹人先祖竟是吐蕃駐屯軍?淺談吐蕃對喜馬拉雅山脈南坡的控制
神秘的西藏拉加里王宮遺址,重現吐蕃王室建築風采
吐谷渾之於唐朝和吐蕃,就像漢中之於曹魏與蜀漢
北宋、遼國、吐蕃、西夏、大理五國實力排名,沒想到吐蕃這麼弱
仝 濤:甘肅肅南大長嶺吐蕃墓葬的考古學觀察
秦之隴西郡,沿襲至唐,改渭州,安史之亂後淪為吐蕃轄地
文史宴:從吐蕃手上為大唐收復涼州的歸義軍,怎樣敗亡於西夏之手
三江源地區吐蕃文化考古新成果下篇:玉樹地區吐蕃墓葬考古的新進展
西藏吐蕃時期石碑文物獲挖掘保護
宮殿在山上、寺廟在山下:吐蕃寺廟為什麼不上山?
從吐蕃帝國到清朝噶廈,細看西藏騎兵裝備歷經的千年變化
神秘西藏:文成公主遠嫁吐蕃,在這個漢藏交界的地方,留下了千古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