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亂彈系列之二：小銀行，大銀行

到1999年底，香港有大大小小的銀行285家，總資產67,860億港元，平均資產238億港元。其中最大的是滙豐銀行，總資產3萬多億港元（包括恒生）。我們香港分行的資產只有30億港元左右。所以，從資產量這個角度看，香港分行在香港只是一家小銀行。但是，到底是大銀行還是小銀行，我覺得不能單純以資產量為標準。?

我們母行是世界上排名100位以內的大銀行。隨著中國經濟對外越來越開放，也由於我行國際業務的發展，我行在國際上的聲譽越來越高。許多大銀行、大企業對我行是非常尊重的，它們也非常願意與我行進行業務合作。以前在境內搞國際業務就有這樣的感受，來香港以後這樣的感受更明顯、更強烈。在與我們的接觸過程中、合作過程中，外資銀行並不認為僅僅是與香港分行在接觸、在合作，而更主要的是在與母行在接觸、在合作。在香港，我們雖然感覺不到像境內分行那種在當地經濟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對母行作為世界上一家大銀行的尊嚴的感覺卻是很深刻的。所以，母行這一無形資產是非常值得我們珍惜的，它不僅僅是值錢的。母行在中國大陸有著最龐大的機構網路，這在一定意義上是我們的包袱，但我覺得更是我們的優勢。說句絕對的話，如果我們能把這一優勢發揮好，在面對「入世」後外資銀行的衝擊中，我們完全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我們香港分行能夠背靠整個母行、充分利用這個網路在香港經營業務，那麼，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香港分行就不是一家小銀行，而是一家大銀行。

外資銀行到海外設分行都有它的戰略考慮，與設境內分行不同，主要的不是為了去佔領那個地方的市場，而是為了更有效地鞏固和擴大其在境內的市場份額。只有當其在海外的機構越來越多、海外資產與其境內資產形成一定的比例、成為一家真正的國際銀行的時候，它才會在海外市場的某些區域、某些業務領域考慮佔領市場份額。我行作為一家大銀行，在海外設立機構，主要的也應該是為了更有效地鞏固和擴大在境內的市場份額。打仗，要有戰略，但也要有戰術，也要有戰術手段。也就是說，我們海外分行是母行總體業務戰略的一個重要的戰術手段。香港分行通過努力，可以成為一個盈利行，但它至少在可預見的將來不可能成為全行的一個主要盈利行。憑著母行的外匯資產總量和香港分行的資產總量，如果香港分行竟然成為全行的一個主要盈利行的話，那不應該是香港分行的光榮。

現在大家都在談世界經濟一體化、加入「世貿」後將遭遇的衝擊。外資銀行和中國的銀行競爭的焦點是什麼？就是那些有國際和國內兩個市場、有能力在國際和國內籌集資金的企業。如果這一點成立的話，那麼在這樣的競爭中，我們不僅僅需要先進的技術手段——計算機和網路，我們也需要有必要的業務手段，在業務手段中國際業務和海外業務不說特別重要，至少也是非常重要的。哪個分行利用好了這些手段，那個分行就將立於不敗之地；整個銀行利用好了這些手段，我行就將立於不敗之地。

境內分行與境外分行是怎樣的關係？就目前而言，境內分行之間是平行的分工關係，基本上是各管各開展業務。境內分行與境外分行的關係有別於此，它們應該是流線型的協作關係，在業務上是互為前後台關係。這種關係的真正形成，首先有賴於境、內外分行之間的相互了解；其次，特別重要的是有賴於一套完整、科學、有效的運作機制。當這樣的關係真正形成了，我想我們行就不僅僅在資產量上是一家大銀行，不僅僅在機構量上是一家大銀行，不僅僅在人員數量上是一家大銀行，而且在業務開拓上是一家真正的大銀行。當然，香港分行在香港也就不僅僅是一家普通的小銀行，而是一家實實在在的大銀行。

2000年6月9日

十七年後的今天，香港分行在香港也是一家大銀行了。然而，我覺得當初發表的這篇文章中的觀點，今天在考慮境內境外機構協作上，依然是對的。

往往有一種簡單的邏輯推理，即小銀行應該為小客戶服務，或者倒過來，只有小銀行才會為小客戶服務。這個邏輯實際上是不成立的。只有當小銀行確定自己的目標客戶是小客戶，並且除了追求資本回報率，並不追求規模的快速擴大，那麼小銀行才會沉下心來為小客戶服務。否則，小銀行也一定會離小客戶而去的。如果小客戶業務真的有利可圖，反而是大銀行更有能力進行前期的成本投入，後期更容易產生規模效益。以香港分行當年的情況，沒有網點、員工少、盈利能力弱，是不可能進行大量投入為小客戶服務的。所以，我們當初選擇了做銀團貸款業務。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小銀行要為客戶提供全面服務，雖說可能沒有網點的局限，但科技的投入反而比人工的投入更不可承擔。除非不遠的將來，科技的成本，包括硬體、軟體、科技人員的成本大幅下降，否則，大多數小銀行將難以生存。

銀行海外戰略的選擇必須明確，應該是以服務國內客戶的海外分支為主，此外就是金融市場業務。做當地市場的業務，無論是公司業務還是個人業務，都不容易。國際性銀行真正全面成功的不多。一般是所在國銀行體系不完整、不發達，政府的主權能力也弱，才會讓外資銀行佔領本國市場、主導本國市場。並不是銀行大，有錢，國際排位靠前，到哪裡人家都認你的。作為中國的銀行，尤其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我們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雖然現在是第二大經濟體，但即使是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並不把我們看作是發達國家。同樣道理，我們的銀行出去，人家可以認你是大銀行，但並不會認你是先進銀行。想想，我們國內有多少人還是盲目地崇拜外資銀行啊！即使是一些二流國家的銀行，我們許多同胞還會因為它是外資而覺得它比中國的銀行高大上。所以，現階段我國銀行在海外做當地客戶業務的空間是非常有限的。?

2017年7月15日星期六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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