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一首中國詩

最新 07-20

這幾天讀了一些詩，看懂看不懂的先不說，反正覺得自己風雅了許多，真的！其中波蘭當代詩人扎加耶夫斯基的這首《中國詩》，讓我念念不忘。現全文抄錄如下：

我讀一首中國詩，

寫於一千年前。

作者談到整夜

下雨，雨點敲擊

他的船的竹篷，

以及他內心終於

獲得的平靜。

現在又是十一月，一個

有濃霧的鉛灰色黃昏，

這僅僅是巧合嗎？

另一個人正活著，

這僅僅是偶然嗎？

詩人們都十分重視

獲獎和成功，

但是一個秋天接著一個秋天

把葉子從那些驕傲的樹上撕走，

如果有什麼剩下來

也只是他們詩中的雨聲的

低語，

不悲不喜。

唯有純粹是看不見的，

而黃昏趁著光和影

把我們遺忘一會兒的時候

趕忙把神秘的事物移來移去。

能猜到是哪部分吸引了我嗎？對的，就是開頭幾句。我很想知道，他說的這首中國詩，到底是哪首。這幾天一有空我就苦苦找尋。

本來我覺得很容易。一千年顯然是個概數，大可以把唐詩宋詞都算進去，我們的唐詩宋詞里，從來不會少了春夏秋冬雨雪風，想找到這一首，必然是信手拈來，說不定能找出好幾首，要細細分辨一番呢。

結果我錯了。我腦子裡古詩詞的存儲量，還停留在上學時候為了應付考試背下來的那幾首，而且有減無增。首先這首詩提到夜雨，我能記起來的大概就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等等，顯然都不對。

詩作者大約是夜宿江上，天兒不好，整晚雨打船篷，所以詩里的船，不是「野渡無人舟自橫」，這下範圍小了很多。船是古代很重要的交通工具，人們但凡肯泛舟出遊，大都在天晴景好時分，然後「興盡晚回舟」；或者送友人出遠門，「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或者開心了要吹個牛，說什麼「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或者根本沒出門，單純想抒發一下豪邁氣概，要「直掛雲帆濟滄海」。像作者這般在船上一呆一夜，極有可能是由於被貶或逃難什麼的，不得已去長途旅行，風雨兼程不舍晝夜。不然誰沒事大晚上的出去划船啊，還下著雨！

結合後面的句子，可以看出當時是秋天，凄風冷雨，詩人有些寂寥，還失眠，聽了一夜雨打船篷的聲音，中間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最後平靜下來。這的確會是一首美好有意境的詩篇，可我就是找不到原作。

問題有點棘手，我發動了各界朋友幫忙，很快，有同學把蔣捷的《虞美人?聽雨》發給我：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詞挺好，也確實在舟中聽了雨，但並不是重點，人家還在歌樓在僧廬里聽過呢。

目前最貼切的，是大老婆告訴我的這句「曾向西江船上宿，慣聞寒夜滴蓬雨」（元稹《雨聲》），十四個字里，幾乎涵蓋了所有元素：雨，寒夜，船，船篷，聽雨打船篷聲，居然還聽習慣了。這個「慣」字或許可以理解為「內心獲得平靜」，但我還是覺得少點心路歷程。

我現在懷疑是扎加耶夫斯基杜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