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讀本 馬成雲 雞足山 能有幾回來

大理有許多風景名勝，令人目不暇接：蒼山負雪，以杜鵑的明艷點染春天的暖意；洱海泛舟，任蕩漾的碧波追逐藍天的渴望；蝴蝶泉放歌，令多少阿哥阿妹丟失了自己；三塔沉默，走過了與風雨對決的崢嶸歲月……昆明作家趙季康、王東浦的電影《五朵金花》，讓這個山明水秀、風光綺麗、充滿愛情與幻想的地方變得聞名遐邇。然而，對我來說真正放不下的大理風景，還是賓川雞足山。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痴迷於武俠小說，總是廢寢忘食地讀金庸，讀古龍，讀梁羽生，讀滄浪客……尤其金庸，他以大理國為背景寫作的傳奇故事讓我著魔，讓我這個雲南人對他老人家的作品情有獨鍾。金庸的《天龍八部》《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把大理的絕世武功「一陽指」、「六脈神劍」和奇山異水表現得淋漓盡致，滿足了我們那一代人的好奇心。原來，書本上那些神奇的地方並不遙遠，有些甚至就在我們自己身邊。比如雲南大理國，在金庸作品中總是頻頻亮相，我最感興趣的是大理國皇帝出家的故事。

傳說中大理國的皇帝們出家的地方，便是賓川雞足山。那些個皇帝早已走遠，走進了歷史塵埃，而雞足山仍然屹立在那裡，任歲月洗禮。我不禁捫心自問，這雞足山究竟是一座怎樣的仙山聖境，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讓大理國的皇帝一個挨一個地走出皇宮，走出慾望，遁入空門，一心向佛？

有道是，傳說比景色更打動人心，佛光比風光更攝人心魄。雞足山雄峙於雲貴高原滇西北大理白族自治州賓川縣境內，因山勢「前列三峰，後拖一嶺，儼然雞足」而得名，素以雄、險、奇、秀、幽著稱，是我國五大佛教名山之一，享譽南亞、東南亞，歷代高僧輩出，千百年的歷史積澱了深厚的文化內涵。明清皇帝題字、賜名、授印，吳道子《瘦馬》，李霞《十八羅漢過江圖》，徐霞客《雞足山志》，屈爾泰《墨龍》，徐悲鴻《雞·竹·山》，還有楊升庵、李元陽、李贄、董其昌、孫中山、梁啟超、袁嘉穀、趙藩、趙朴初等一系列名家留下的詩文畫卷，成就了雞足山厚實的人文底蘊。

相傳，雞足山為釋迦牟尼大弟子迦葉的講經道場，後來他入定華首門內，等待彌勒佛的降生，遂成了著名的朝佛聖地。鼎盛時，雞足山有36寺、72庵、108所寺院，僧人達五千之眾。雞足山寺廟中最負盛名、保存最完好的是祝聖寺；海拔最高的是金頂寺，位於雞足山主峰天柱峰頂，明崇禎十年，雲南巡撫張鳳翮將昆明鳳鳴山上的金殿移到這裡，天柱峰因此又稱「金頂」。登上金頂，可東觀日出，南賞祥雲，西望蒼山洱海，北眺麗江玉龍雪山，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至此也讚嘆不已。

走過一座座寺廟，我不厭其煩地打聽《射鵰英雄傳》里那位南帝段智興落腳何處，無果。後來恍然大悟，金庸寫的是小說並非歷史，難以對號入座。然而，段智興確有其人，乃段譽之孫，在位近30年，雖沒退位出家，卻也是極其崇佛的一位皇帝。他會不會武功只有金庸曉得，但大理國以儒學治國，佛學治心，卻是不爭的事實。

作家陳川在《消失的古滇國》中提及大理國歷史時，流露出對大理國這個國度治國理念特有的敬意，與三次登雞足山的我深有同感。

大理國是中國正史之外的傳奇，是南詔之後，段氏家族在以洱海為中心的廣大雲南地區建立起來的又一個王國。大理國的佛國思想一直延伸著，從公元937年到1253年，以佛教治國，用佛教化解各種矛盾，協調各方紛爭，使得大理國在316年的統治中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和宮廷殺戮。其間，有22位帝王統治過大理國，其中9個帝王自動禪位皈依佛門。《天龍八部》中的段譽，在大理國歷史上叫段和譽，最後也出了家。當時光向我們一路走來的時候，我們疑慮的心似乎獲得了某種參悟——延續了三百餘年的佛國思想，早已滲透大理國的每個角落，深深嵌入每個大理人的內心之中。

來到這個香火旺盛，林木幽深的佛教聖地，由不得你不肅然起敬，去想一些與生命，與命運有關的問題，覺出眾多生命的出生都充滿了種種暗示：有些人是為音樂而生；有些人是為詩歌而生；有的人，冥冥之中上蒼已安排了一個又一個的劫難等著他；有的人，則天生就要出家當和尚，哪怕已經做了萬乘之君，雄霸一方，哪怕已經三妻四妾，兒孫滿堂，卻因心中有佛，最終還是棄江山美人於不顧……

如此一想，便無必要再去追究大理國出家的皇帝們究竟走進哪一座山，住進哪一所廟，因為他們與佛有緣，無論上雞足山、點蒼山，還是峨眉山，無論進祝聖寺、崇聖寺，還是圓通寺，又有什麼分別呢？祝聖寺有一對聯云：「退後一步想，能有幾回來。」人的一生，來到世上就這麼一回，何必違背自己的心性做慾望的奴隸？這富於禪意和哲理的對聯，已道盡了我登雞足山的種種感受，夫復何求？

在雲南大地上行走，那些有信仰者對待生活的態度，總是讓我感到震撼，那是近乎洗盡鉛華的篤信與堅韌。他們相信生活是美好的——不管說沒說出來，他們都會「退後一步想」。那麼，我該做何感想呢？前不久看鐘漢良版《天龍八部》，風流倜儻、豁達開朗、逃避習武卻又屢獲奇功，痴情動天，終得美人芳心的段譽一出場，又帶出了一連串大理歷史人物故事和山川美景，同時帶出了我的思緒，讓我想起，該為雞足山留下點文字。

馬成雲個人簡介

回族，雲南昆明人，筆名：朵雲，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雲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昆明市文聯秘書長，《滇池》文學雜誌執行主編，《昆明文藝》主編。曾在《民族文學》《邊疆文學》《星星》《山花》《回族文學》《滇池》《歲月》《昭通文學》等報刊上發表過文學作品若干。已出版詩集《春天作證》、詩歌評論集《詩情碎片》、散文集《花海深處》等個人專著10餘部。

本文圖片攝影 楊海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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